楼道里声控灯蒙着一层斑斑点点的污渍，随着她们的脚步声亮起，微黄的光照在身上，显得有些朦胧。刚才在小床上抱着折腾了半晌，又等姚窈擦干脸上的泪痕、眼眶彻底看不出红过的痕迹时才走出房间，此刻黄昏已经逝去，晦暗的夜色从楼道窗户里透进来，暑意袭人。

两个人肩并肩来到居民楼底下，朴青野掏出钥匙哗啦啦地开车锁，而姚窈跨坐到后座上，手扶着坐垫，很安静地等她。

“朴青野，”女孩用刚哭过以后略显沙哑的声音轻轻问，“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看我呀？”

“啊，是因为要给你送作——”朴青野回过头，看着昏黄路灯下抿嘴望着自己的女孩，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无奈：“我是不是答错了？”

姚窈不吭声，在自行车后座上轻轻晃了晃腿，低下头，手指在坐垫上划了一圈，带着点委屈的姿态。

“好啦，那是我也想你了，周末想来你家找你玩。”朴青野迈腿跨上自行车，单脚踩住脚踏板，“坐稳了吗？”

姚窈于是把脑袋贴到她后背上，两条手臂也主动环了上来。

她小声叫骑着车的女孩的名字：“朴青野……”

“嗯？”

自行车开始平稳地向前移动，街道上温热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夏日躁动不安的潮湿气息。她的头发被吹向耳后，低垂的眼睛里倒映着路灯微弱的光线：“刚才那句话，是认真的吗？”

朴青野有些坏心眼地反问：“哪一句？”

身后的人便沉默下来。

“哎，是认真的，”朴青野看着前方慢慢倒退的街景，说出直白的话时，她的内心比自己想象中的坦然，“我……也想你了，虽然只有一天不见，姚窈，我很担心你。”

相处了这些时日下来，朴青野算是渐渐有些摸明白了姚窈的脾性。她表面上的的样子，不能全信。

这个家伙像是不断地伪装着自己、不断展露着别人希望看见的那一面，无论是在母亲面前强颜欢笑，还是在电话里若无其事地向自己报平安，都更像是为了迎合外界的期待而作出的妥协。

听话的孩子。朴青野最烦别人教训她听话，也最讨厌这种毫无原则听话的孩子。

她迎着风，叹了口气。

“如果不希望休学，不希望和妈妈的男友一起住，”朴青野一边骑车一边说，“就直接和她讲清楚嘛，为什么非要装作自己心情很好，可以继续念书？如果胆子大点，吵一架也不是不行啊！像这种不负责任的家长，整天不回来看你一眼……”

“不是这样的。”

始终默默听她说话的女孩突然开了口，声音里饱含着低落的情绪：“我妈妈她……不是这样的。”

窄窄的马路上，有一辆小汽车打着远光灯迎面驶来，明亮的车灯在路边店铺的橱窗上反射，划过两个人的身体。朴青野安静下来，调转车头向右拐弯。

“大家都这么说她，说她不负责，不是个好妈妈……”姚窈把脸埋在朴青野背上，略显迷惘地闭了一下眼睛，“可是我觉得妈妈其实很爱我，她一个人把我养大不容易，我还给她添了这么多麻烦，她是平时太忙，才很少理我的。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固定的男朋友，又在市里安排好了房子……要是我，要是我……”

朴青野听见女孩用力吐出一口气，箍在自己腰间的那两条手臂略微收紧：“……要是我别那么脆弱就好了。”

“你哪里脆弱了，”短发女孩啧了一声，加快了蹬脚踏板的频率，“是那些欺负你的人太混蛋，换了谁，心里都会不好受。”

姚窈贴在她身上，轻微地转动脑袋，蹭了蹭朴青野的后背。她的语气有些幽幽的：

“但如果有时候，其实是我的问题呢？”

“……什么意思？”

“如果我其实真的做错过事情，做了很不对的事情……”姚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鼻音，“朴青野还是会觉得我可怜吗？”

朴青野心里一颤，握紧了车把。

女孩纤细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T恤布料，就像直接喷洒在背上。无声往前骑车的时间里，她的脑海里掠过了很多东西，昏暗里浅红的嘴唇，她们在小床上的、在树林边的、在教室中的拥抱，纷乱的情绪在心中涨潮，留下无数隐约的猜测和预感。

朴青野明白，姚窈也许是想向自己暗示什么，又或者要为了什么事提前取得她的原谅。但她动了一下嘴唇，最终没有把心里的这些念头说出口，只是有些倔强地应道：

“我帮你，不是因为可怜你，我把你当成好朋友看。”

“哎呀……”姚窈意料之中地叹息一声，“就知道朴青野会这么回答我。”

被一语揭穿，朴青野心下多少有些恼火，猛蹬了两下自行车，岔开话题：“行啦！”

她骑进了一条稍显阴暗的小巷，又往前滑行了一段，潇洒地转过弯，在居民楼底下一间狭窄的店铺前减慢速度，把脚尖放在地上，稳稳地停车。

“少考虑以后的事，”她说，“下车！”

这回轮到姚窈愣了：“……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感到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手里，朴青野的心情轻松了一点。她把手伸进裤兜，摸出曾在姚窈家地板上硌了自己一下的U盘，回头朝姚窈一笑，露出一点点牙齿：

“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姚成功亲到脖子和下巴了，虽然是“不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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