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姚窈？”

女孩的眼泪比任何武器都来得刺痛人心,一下子让朴青野慌了手脚。她顿时不知所措起来，连忙开始翻自己的口袋，掏遍浑身上下也找不到餐巾纸,最后只得跪下来，生涩地用手背擦拭姚窈脸上的泪。

姚窈被她捧着脸，乖顺地仰起下巴，甚至在鼻子里轻哼着笑了两声,眼角汹涌而下的泪水却丝毫没有收住的势头,甚至越流越多,顺着鼻梁和侧脸一痕一痕地垂落下来,浸湿了鬓角。

朴青野心里着急,张开五指托住姚窈的下颌，另一只手在她脸上擦着泪,但抹了又抹，总是徒劳。漂亮的女孩面带微笑望着自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正肆意从神色平静的双眼里淌出来,沾到手背上,是一种微妙的温热。

“你怎么说哭就哭啊……”朴青野无奈得只想叹气,“哭也就算了,这副样子干什么……”

说起来，她从小到大也见识过不少人的哭相,或狼狈不堪或眼红涕横干号嗓哑，情绪崩溃时的失态谁都会有，发泄也是一种正常的自我调剂。而面前的女孩如此隐忍，木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任谁看了都觉得揪心。

“……我没事，”姚窈的嗓子有点发干，带着鼻音，她甚至还在试图安慰朴青野，“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是潜藏了多大的忍耐、郁积了多久的委屈，才会连哭的时候都哭不痛快？

姚窈脸上勉强的、颤抖着的微笑，比她的泪水更叫人心惊。

朴青野把她被打湿的头发捋到耳后，像抚摸一只小动物一样，沿着姚窈的发际往后顺她的脑袋。姚窈坐在台阶上，整个人靠在了她怀里，仰脸静静望着朴青野，沾染着潮意的眼睫眨动了两下。

女孩用略显沉闷的声音的声音说：“要抱抱。”

朴青野定定地看着对方。

下一秒，她张开手臂，毫不犹豫把姚窈抱个了满怀。

和白天放学时那个略显拘谨的拥抱不同，此刻的两人都像两只被雨淋湿的小兽，本能地渴望对方的体温，不约而同想让手臂再用力一点，贴得再紧一点，和彼此靠得再近一点。

姚窈把额头抵在朴青野肩膀上，安静地流着眼泪，朴青野也不说话，围绕着她们的除了雨声，只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

“好了，好了……”朴青野用手慢慢地拍姚窈的后背，女孩很瘦，透过衣服，几乎能摸到她一截嫩竹似的脊梁骨，“不管是什么烦心事，总会过去的。”

窝在她肩头的姚窈用手抹了一下脸，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们是朋友，”朴青野继续用缓和的语调说话，“你以后难过的时候也可以在我面前哭的，没有关系。”

怀中的女孩乖巧地点着头，脸颊和朴青野肩上的衣服相摩挲，发出细碎的声音。

两个人就这样在水泥台阶上静静抱了半晌。

大概在这个漫长的拥抱里渐渐得到了安抚，姚窈止住了泪水，呼吸也重新和缓下来。

平复心情以后，仿佛一时兴起，她忽然用手撑起上半身，把侧脸贴到朴青野耳边，说了一句和眼下的情景根本无关、充满捉弄意味的题外话，打散了两人之间亲昵平静的气氛。

“朴青野，”姚窈的耳语轻得快要听不见，“我……吗？”

朴青野却准确地捕捉到了中间的那个字。

她立马松开手，几乎是在瞬间弹了出去。

“什么嘛！？”朴青野狼狈地叫起来，匆匆拍了两下自己膝盖上沾的灰尘，在台阶上勉强站直，“你、你干嘛突然开这种玩笑，还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姚窈，你这人，你这人真是……”

“啊……？”姚窈用相当无辜的眼神望着她，“这个问题怎么了呀？”

女孩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发披散在肩上，除了下巴上挂着的一点泪水，完全看不出她刚刚哭过的痕迹。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透着诚恳又茫然的光，极具欺骗性，朴青野差一点就要相信，姚窈是纯属过于天真才问出那三个字的。

如果不是她下一秒就没憋住，笑出了声的话。

“哈哈哈哈哈——”姚窈笑弯了腰，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朴青野，你刚才的表情，也太奇怪了——哎，哎，你别捂我嘴呀，我错了，我不说了嘛……”

朴青野又恼又好笑，居高临下逮着姚窈的两只手，垂眼瞪她：“你这时候胆子怎么这么大啊？玩笑不能和别人乱开的，听见了没有！”

姚窈两手被抓着举过头顶，却毫无反抗的意思，一副态度良好的投降姿态：“那我，那我以后只对朴青野开这样的玩笑，可以吗？”

见朴青野一时答不上来，她再次眨了眨眼睛，好奇又专注地盯着人看，小小声地说：“朴青野，你的脸好像有点红诶。”

短发女孩“啧”了一声，忙不迭松开对方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她们又是擦泪又是拥抱，买来的最后几根香肠都掉在了地上，顺着台阶骨碌碌往下滚。跟了两人一路的流浪小狗摇着尾巴，连咬带扯，吃得很尽兴。眼下，朴青野和姚窈之间沉重的氛围已经消散，听见两个女孩的笑闹声，它抬起头来，黑而圆的眼睛闪着亮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理解人类的悲欢。

朴青野紧紧地绷着脸，尽量克制不让自己露出表情，用装出来的凶巴巴的声音问：“现在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