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还有两句没写完。”薛寄云怕小皇帝等急了,连忙从旁边拿起自己写好的字,仓促写就,殊不知萧令璋望着他的脸,早打起了别的主意。
待薛寄云写完后,萧令璋令李公公将两幅字放在一起,看了半晌道:“你倒是够直白。”
薛寄云眼巴巴地看他一眼,却见萧令璋扬起头,示意李公公召唤了几个小黄门进来。
“你们且看,若觉得哪幅字写得好,便站在哪幅字前面。”李公公介绍道。
几个小黄门自进来后便没有抬头,只毕恭毕敬并排站在一起,听李公公说完,才微微向前探去。
眼前的两幅字,一个是笔锋流动,恣意张狂,却写了李后主“人生长恨水长东”的《相见欢》;一个是齐整不拘,后几句略显凌乱,写得却是“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的李义山。
几个小黄门因在御前伺候,本就是识千字,通笔墨,更清楚小皇帝的墨宝,不过假意看了几瞬,便不约而同站在了《相见欢》前面。
“奴婢们觉得还是这幅最佳。”打头的小黄门小心敬慎地道。
萧令璋面上不显,李公公摆摆手道:“下去吧。”
小黄门们便都退出了殿外,萧令璋这才哂笑道:“愿赌服输。”
薛寄云茫然看他,却不知方才赌了什么,这分明是萧令璋的临时起意,怎么就成了一场赌注。
“过来。”萧令璋招了招手。
薛寄云往他面前凑了凑,二人还坐在地上,特别是萧令璋在他来之前不知坐了多久,他还未穿鞋袜,赤着足踩在地板上,不知冷不冷,薛寄云的思绪拉远了,萧令璋见他大难临头竟还能出神,不由得冷笑一声,而后将沾了墨汁的毫笔点在薛寄云的脸上。
“不……”
薛寄云口中的不字只来得及吐出一半,那毛笔便在脸上挥洒了好几下,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乌龟出现在薛寄云脸上,漆黑的墨映着雪白的面容,尤显得那乌龟惟妙惟肖。
“哈哈哈。”萧令璋冁然而笑,他将笔丢到一旁,解衣般礴地躺在地上抱腹大笑,神采奕然,毫无形象可言。
有那么好笑吗?薛寄云半跪在地上,手指在脸上蹭了两下,便看到指腹上沾染的墨迹,不免有些郁猝。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小皇帝比他还小些,还是个孩子呢,不免有些幼稚,他都这样大的人了,睿智又成熟,怎么能跟小皇帝计较呢。
可他看着萧令璋得意的样子,又忍不住想将脸上的东西擦干净。
正在薛寄云坐立难安间,一个小黄门匆匆跑了进来,对李公公附耳说了句什么,李公公脸色一变,忙走过来道:“陛下,太后娘娘的凤舆进大明宫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萧令璋还未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崔太后已带着许公公疾步闯进了内殿。
“母后,给母后问安。”萧令璋衣衫半开,鬓发微乱,看上去颇有些不修边幅。
一旁还有个顶着小乌龟脸的薛寄云,只觉自己真是倒了大霉了,欲哭无泪道:“臣见、见过太后娘娘。”
“这成何体统。”崔太后冷斥一声,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低下了头,“皇帝还不起来。”
萧令璋连忙起身,因起得太快,身子一摆,吓得跪在他脚下的薛寄云惊叫道:“陛下……”
“朕无碍。”崔太后身后的女侍在太后示意下走过来整理萧令璋身上的衣物,他忍着对女人的不适,一脸若无其事地问道,“劳累母后今日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崔太后道:“陛下如何不知,这几日宫中不知为何传出薛氏狐丨媚惑主、秽丨乱春丨宫的奇闻来,说是薛氏勾着陛下在大明宫内夜夜笙歌,陛下不顾圣体乐不思蜀,传言愈演愈烈,差点惊动了朝野上下。”
薛寄云闻言一惊,他赶紧将头叩地极低,殷切道:“臣冤枉,臣并未惑主……”
“我本也不信,只是拗不过那几位倚老卖老的老臣面子,只好走这一遭,谁知眼见为实,若不是我不来这一趟,也不知陛下真就不顾圣体肆意妄为,不仅浑玩殿中,怎还光脚踩在地上,”崔太后一番痛心疾首之态,而后凤眸冷对,勃然迁怒道,“李丛,你就是这么照顾陛下的,不成器的东西,下去领五十大板。”
李公公跪在地上丝毫没有为自己叫冤,很是冷静道:“奴婢谢恩。”
李丛被拉了出来,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一阵狠厉交替的击打声,然而被打的人却是一声不吭。
“扶陛下躺床上去,再叫御医过来,若是陛下圣体有个三长两短,这宫里所有的人都得挨板子。”崔太后下令道。
萧令璋被两个女侍扶了过去,脸上平静如一潭死水,只剩下薛寄云,孤伶伶地跪在崔太后脚下,身子已抖成了筛糠。
“至于你,薛氏,”崔太后伸出一只镶满珠翠的凤屐,将薛寄云的脸勾起来,饶是见多了世面,也被那小花猫震得愣怔了片刻,而后才慢条斯理地道,“先随孤回兴庆宫,孤亲自教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