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平康公主与徐嘉相搀入殿,徐嘉虽未拄拐杖,可瞧得出来他腿脚不是很灵便。
在座之人都晓得徐嘉与傅娆之过往,瞥见徐嘉,忍不住悄悄去打量傅娆的神色。
傅娆静静望着二人,端庄秀美坐在皇帝身侧,面庞毫无波澜。
平康公主一眼瞥见了李嫔,“母妃....”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收到李嫔眼色后,生生忍住泪水,搀扶着徐嘉一道来到帝后跟前。
“儿臣..给父皇..和母后请安....”“母后”二字差点咬出血色来。
徐嘉也跟着折膝,艰难下跪,双手伏在地上哑声道,“臣叩见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皇帝目色沉沉盯着二人,摆了摆衣袖,“去给你母妃行礼。”
平康公主与徐嘉相搀而起,缓缓迈步往一侧的李嫔席位处。
徐嘉起身时,脸色从傅娆面前一晃而过,眼神痴惘,傅娆略觉不对劲。
平康公主含泪给李嫔磕头,母女俩两两相望,依依不舍,碍着众人在场,也不敢多言,李嫔亲自扶着她起来,“康儿,你今后可要好生照料自己....”
平康公主哽咽着点头。
待徐嘉磕完头起身,下摆恰恰被平康公主踩到,他腿脚本不灵便,便这般往侧面跌去,连带平康公主也跟着往他身上一栽。
李嫔见女儿女婿跌在一处,连忙起身去拉,她力气不够,乱作一团。
不经意间,一枚玉佩从衣摆下滑了出来,径直滚落在傅娆脚跟下。
而那徐嘉瞅见玉佩时,竟是变了个色,目色缠绵迷离,顾不上平康公主扯他,径直朝那玉佩爬去,
“我的玉佩.....”
傅娆目光落在那玉佩上,脸色一变,就在徐嘉要够着那玉佩时,她霍然起身一脚踩了上去,连同徐嘉半个手指也踩在她脚下。
徐嘉愣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缓缓一抬,触及傅娆那张脸,他神色一晃,忍不住喃喃哭出声,
“娆妹,你把玉佩给我,这是我们俩的定亲玉佩....你娘亲自交到我手里,你松开脚,快给我....”
徐嘉话音一落,四座皆惊。
徐嘉与傅娆的过往不算秘密,谁都晓得,可谁也不敢拿在台面上来说,
不曾想这徐驸马蠢到当着皇帝的面,来揭皇帝的伤疤。
皇帝的脸色果然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
李嫔快意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只故作惶恐地将女儿抱在怀里,暗自冷笑。
数月前,那女婢将此物交到她手里,告诉她,此物乃徐嘉与傅娆定亲之物,当年二人和离,傅娆欲讨回此物,可惜徐嘉不知将此物落在何处,后来寻到,却舍不得归还,而是暗中藏着,被那女婢发现,偷了来。
...
趁此机会离间皇帝与傅娆,让这位帝王始终记得傅娆的出身及过往,以傅娆之心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二人情意定长久不了,那么她的儿子就有机会登基,到那一天,便是她出头之日。
此外,也可一箭双雕,除掉徐嘉。徐嘉对于李嫔和平康公主来说,早已是弃子,何苦还占着驸马的位置。
李嫔这个算盘打的很好。
她郁结多年的气,在此时得到纾解,忍不住抬眸去打量傅娆的神色。
对上的是傅娆冷若冰霜的眼。
傅娆瞥见李嫔得意的眼神,已猜到这是个局。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傅娆用力将那枚玉佩给碾压,用鞋跟狠狠剁了几下,给踩了个粉碎。
皇帝微微一愕,旋即露出一丝嗔笑。
傅娆侧脸,朝皇帝看来,神情坦荡而凛然,
“陛下,此物确实是当年家母交给徐嘉之物,臣妾曾寻他讨回,徐嘉谎称丢失,臣妾无可奈何。”
“令臣妾奇怪的是,此物何以今日碰巧出现在这?”傅娆目色幽幽朝李嫔投去。
李嫔也讶异于傅娆的坚决,微微愣了下,惶恐道,
“皇后娘娘此话何意?”
她话未说完,只见平康公主满脸愤怒地指着徐嘉,“你个混账,竟敢日日揣着旧情人的信物,竟敢觊觎当今皇后,你说,你们之间还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平康公主难得聪明一回,四两拨千斤将脏水往傅娆身上泼。
“旧情人”三字可谓是狠狠打了傅娆的脸。
不得不说,李嫔母女今日这招可谓是一刀戳在帝王心窝子,也将了傅娆一军。
大长公主与明王妃等人皆是惊怒交加,生怕皇帝大怒,与傅娆生出嫌隙。
却见傅娆轻飘飘笑道,“平康公主与李嫔这出戏演得可真好...”
傅娆神色一凛,拂袖,拿出皇后威仪,喝道,“来人,传贺太医!”
平康公主一愣,连忙反驳,“傅娆,你传太医作甚?”
傅娆雍容温雅抚了抚衣裙,往御塌一坐,稳稳当当握住皇帝的手,目视前方,“本宫要当众揭露你们母女的把戏。”
若是被一枚玉佩给打败,她就不要当这个皇后了。
李嫔神色一变,她暗暗瞅了一眼皇帝,却见这位帝王面色已恢复如常,反握住傅娆的手,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她心凉了大半截。
母女俩相视一眼,均露出几丝惶恐。
殿内众人见帝后神色镇定,悬着心的纷纷落下,生怕被平康公主母女一搅,又出什么事端来。
那徐嘉盯着那被踩成碎片的玉佩,嗡嗡直叫,好在孙钊已及时将他嘴塞住并着人钳住他。
须臾,贺攸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傅娆直接吩咐道,“贺太医,本宫怀疑徐驸马中了幻药,你且给他诊断。”
贺攸一惊,连忙颔首,“臣遵旨。”
孙钊将徐嘉按在椅上,贺攸坐在一旁锦杌给他搭脉,又翻了翻徐嘉的眼皮,好一番诊视后,脸色尤为难看,起身朝帝后施礼,
“陛下,娘娘,徐嘉并非中了幻药,臣怀疑他体内被中了蛊毒,只是臣不善巫蛊,不一定能将那蛊毒给引出来....”
傅娆闻言暗松一口气,“果然如此,贺太医,本宫曾在苗疆待了一年,对巫蛊之术略有研习,徐嘉既是中了巫蛊之...
毒,那必定是苗疆的幻蛊,此蛊该是从耳内放入,你且用糜草,藏红花,红豆,千丝草等药材熬煮成一颗药丸,放在他耳处,定能引出。”
贺攸立即吩咐药童去办。
傅娆随后又道,“还请贺太医给他施针,控制蛊毒,以免其从脑内流窜去胸下,若入肺腑怕是出不来...”
“臣遵旨。”
孙钊将徐嘉一拳挥晕,丢在一旁,用屏风隔断,着贺攸给他施针。
傅娆又望向门口侍候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桐,“刘桐,你即刻派人,查清平康公主近来底细,她身边定有暗棋,不将这些李家余孽揪出,她们还能生出事端来!”
“臣这就去办。”
刘桐拱手退殿而出。
皇帝静静看着傅娆一番布置,心中宽慰,他原先担心傅娆露怯,不想她遇强则强,面对这番窘境,亦能临危不乱,有一国之后的威仪。
此事过后,诸如大长公主等皇亲,定能更加信服这位皇后。
皇帝索性不吭声,任由傅娆施为。
傅娆冷冽的目光看向李嫔,“李嫔,刚刚平康入殿,本宫瞧着你假情假意,无半点分离的模样,原来是妄图构陷本宫....”
李嫔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躲开傅娆的视线,“臣妾不知娘娘在说什么...娘娘别自恃医术,欺瞒我等,你与驸马之间...”
“你给朕闭嘴!”皇帝忍无可忍喝断她的话,
李嫔母女吓得双双扑跪在地。
皇帝目若旋涡,冷冷掀起嘴皮,“当朕看不出你们的把戏?”
须臾,谢昭仪越众而出,朝帝后屈膝,神色冰冷觑着李嫔,“陛下,皇后娘娘,臣妾亲眼所见那枚玉佩从李嫔袖下滑下,顺着徐驸马衣衫滚出...”
李嫔脸色倏忽一变,狠狠剜着谢昭仪,“你个贱人,连你也来诬陷本宫?”
“你还不配我来诬陷,你做的恶事还少吗?”谢昭仪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却犹然保持着一身风骨,
她朝帝后跪下,“陛下,臣妾以性命担保,此物乃李嫔拿出构陷皇后之物。”
平康公主从李嫔怀里挣出,厉声反驳,
“不管此物从何而出,它是傅娆与徐嘉定亲之物是事实....”
“事实又如何?满京城谁不知道公主当初抢婚一事,公主犯不着嚷嚷打自己的脸,你不要脸,陛下还要脸呢!”段婕妤一向口齿伶俐,忍不住替傅娆辩她几句,
“你们母女故意将此事闹出,不就是想离间帝后感情嘛?当我们都是瞎子?帝后情比金坚,绝非尔等小人可以撼动,再说了,公主殿下,你这般做,是不忠不孝,莫非还当自己有功?”
“你.....”平康公主面色胀红如血,她根本没料到一个小小婕妤敢跳出来奚落她,当即伏地而起,扬手便要去打人。
却被骤然起身的皇帝,一脚给踹胸口。
“混账!”
皇帝力气用得十成十,平康公主被踢得往身后圈椅撞去,匍匐在地,涌出一口鲜血。
“康儿!”李嫔见状大惊,连忙扑过去抱住女儿,“平康,平康?”
只见女儿半晕半醒,惨无人色,李嫔懊悔不跌,抱着她痛哭不止。
这个空档,贺攸已将那蛊虫给取出,呈至御前,与众人瞧,
“陛下,徐驸马确实被人放了蛊毒。”
傅娆瞥了一眼,只见一小小的蛊虫白如蝉蛹,在漆黑的锦盖上蠕动,她胸口募&#30340...
;涌上一股恶心,咽了咽嗓,重重吐了一口浊气,“陛下,是幻蛊无疑。”
皇帝闭了闭眼,气笑出声,“不消说,定是平康所为。”他摆摆手,已不欲多言。
沉默片刻,平复心情后,皇帝目色威仪扫视一周,
“李嫔母女本罪不可恕,朕念及李老爷子网开一面,欲留其性命....怎知你们母女三番五次暗害皇后,构陷皇后,朕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再忍....”
他目若千钧,沉沉吩咐,“传旨,将李嫔打入冷宫,赐死。”
“平康公主削发为尼,终身幽禁皇庙,不得外出。”
“将徐嘉贬往边关为卒,任他生死...”
“至于三皇子....”皇帝神色幽黯一瞬,长吁一气,斩钉截铁道,“贬为庶人,移居帝陵替先祖守灵。”
众人立即起身,“圣上英明!”
孙钊二话不说将李嫔三人带下。
宴席散去,皇帝前往御书房料理三皇子一事,傅娆领着众妃出了甘露殿。
谢昭仪快步绕过行人,跪在傅娆跟前,“臣妾求娘娘一个恩典。”
经此一事,傅娆骤然生出几分疲惫,午阳炫目,她眯了眯眼,扶着虞妃与柳嫔的手,缓声问道,“何事?”
谢昭仪眼底闪过一抹坚决,“娘娘不是要赐死李嫔么?可否让臣妾代劳?”
傅娆微愣,只觉浑身乏力,没多问,颔首道,“去吧。”
谢昭仪立即谢恩,往冷宫方向奔去,纤瘦的背影顷刻消失在小径里。
虞妃瞥着她离去的方向,叹息着与傅娆解释道,
“谢昭仪在八年前曾小产,乃李嫔所为,她身子落下病根,也是因此之故。”
“原来如此....”
傅娆话音未落,眼前一黑,身子倏忽往地上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