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一阵忙活将傅娆送回坤宁殿, 她被安置在塌上时,苏醒了过来,缓缓吐着气。
心里已然有了些预料, 却始终不敢去把脉。
怕自己失望,更怕令他失望。
些许是笨笨来的太容易, 他们对第二个孩子便少了些耐心。
这数月来,他起先还能哄着笨笨笑说要生个弟弟, 后来他闭口不提, 是怕给她压力。
其实两人心里都绷着根神经, 希望尽早怀上孩子。
掌事嬷嬷见傅娆脸色忐忑, 便将其他宫妃给遣走,只静候皇帝与太医到来。
殿内熏着清淡的梨花香,四下无声,恍若无人, 谁也不敢打破这水一般的沉静。
直到,门口传来嗡烈的脚步声。
傅娆眉睫颤了颤,下意识将手捂了捂。
余光瞥见一道挺拔的身影阔步而来, 明黄的衣角滑过珠帘, 发出清脆的响声。
“娆娆!”
他眉目轻敛, 往前一步,坐在塌前将她略有些冰冷的手握在掌心,
“好端端的,怎么晕了?”
傅娆嘴唇蠕动了下,目光看向随后跟入的贺攸, 柔声道, “陛下, 让贺太医给臣妾把脉吧...”
皇帝只当李嫔一事让傅娆伤怀, 连忙往塌上挪了挪身,将锦杌让给贺攸。
贺攸先施了一礼,将医箱掷下,亲自给傅娆手腕盖上一块绢帛,凝神搭脉。
不消片刻,他手忍不住颤了颤。
皇帝跟着挑了挑眉,下意识要问,却忍住,目光紧紧盯着贺太医的手。
男人粗糙的手指与傅娆骨细丰盈的手臂形成鲜明对比。
视线挪至傅娆脸上,她杏眼湿漉漉的,略有几分羞色,脸颊也红彤彤的,血色鲜艳欲滴。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皇帝脑海炸开。
皇帝已然明白了些,期待不可抑的涌上心尖。
紧接着,贺攸起身,朝二人跪拜,满脸喜色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是喜脉....”
高高悬起的心,缓缓落了地。
这位帝王罕见木了似的,痴痴盯着傅娆,手缓缓往前伸,够住了傅娆的手腕。
贺攸见状,悄然退下,去给傅娆开安胎药。
两名宫婢静候在屏风外,独留帝后二人相对无言。
“娆娆,朕没听错吧...”他小心翼翼上前,将她倚在引枕上的半个身子给捞起,搂在怀里。
傅娆浑身软软的,柔柔倚在他怀里,听到他怦怦直跳的心跳声,眉眼缓缓爬上喜色,“是呢,陛下,咱们又有孩子了....”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重重吁了一口气,笑出声来。
怀笨笨时的光景,犹在眼前,那时,她避着他,生怕被他诊出孕象。
后来带着孩子悄悄离开,又独自一人在宫外将孩子养大。
三年多过去了。
总算等到她再怀上他的孩儿。
这一回,他一定要好好守着她,照料她,寸步不离。
忍不住,捧起她软嫩的小手,亲了亲,
“娆娆,朕这回可以好好做个父亲了...”
傅娆失笑,将手从他唇下抽开,搂住了他腰身,脸埋在...
他怀里偷偷的笑。
“你还敢笑?”他撩起她下颌,欲逼她瞧他。
傅娆逃脱,拱在他怀里不肯抬首,娇滴滴道,“臣妾高兴自然笑,难道陛下不高兴吗?”
怎么会不高兴,都高兴坏了。
他刚刚在御书房与那帮臣子交待三皇子的处置,有些臣子不满,嘀咕了几句,无非就是担心他上了些年纪,不能让傅娆受孕,而大皇子身子又不算好,想留下三皇子。
他虽是呵斥了一番,可心里极为不快。
转眼间,傅娆有孕,喜从天降,将他心头阴霾驱散。
捧着她的脸颊,灼热的目光将她烫出阵阵颤粟。
俯首,攫住她的唇,一点点吸吮着....恨不得将她力气给抽干。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伴随着灼热的呼吸声,在她耳畔游移。
她倾吐兰息,依着他脖颈,哑声开口,
“陛下,您气么?”
问得是今日徐嘉之事。
皇帝身子一顿,抚上她脸颊,将发梢拨开,眸光点点如微雪,“朕怎么可能不气?气她们狼子野心,贼心不死,也生气那徐嘉觊觎你....不过朕不是旁人,这种计俩见得多,断不会因为这些与你生分,朕若无端乱想,便是糟蹋了娆娆对朕的心意....”
“你为了朕勇敢入这皇宫来,朕不敢,也不会辜负你....”
傅娆低笑了下,唇瓣轻轻往他薄唇一压,试探的,温柔地去撬开他的牙关。
皇帝被那湿漉漉的灵尖儿给唬住,差点就要沦陷,生生推开她,
“娆娆,你别使坏....”
她现在可经不起任何折腾。
他不敢。
傅娆再次抿嘴低低笑了。
次日阖宫并满朝文武皆知皇后有孕,老臣心里一块石头也算落下。
皇帝三年多不幸宫妃,在这些臣工眼里,只当他不行,如今皇后怀上身孕,哪怕这一胎不能诞下儿子,后面总能再怀。
皇后怀孕与其他妃子怀孕那是迥然不同,中宫嫡子乃是朝廷正朔,有大义名分,大臣们比自个儿妻子怀孕还要高兴,朝廷喜气洋洋。
唯独笨笨不高兴。
自从娘亲怀孕,爹爹就将她拘得跟什么似的,不许她往娘亲怀里窜,不许她闹娘亲,夜里更不许她与娘亲睡。
笨笨睡觉不老实,半夜总要拱着傅娆的怀里,有时能从她胸膛一路滚到她脚踝,抑或一脚踹傅娆身上,当娘的夜里带孩子最是辛苦,皇帝亲眼见了几回,也被笨笨踢过几次,是以,硬着心肠下了旨,不许笨笨再随傅娆寝歇。
笨笨委屈极了,一个人躲在御花园哭。
傅娆愁得脑仁疼,到处寻笨笨,宫人生怕她磕着碰着,死命拦在她脚下不许她出殿,其他人四处寻找。
后来还是二公主与三公主寻到了笨笨,带着她放了风筝,哄了她开心,原是要送笨笨回坤宁殿,笨笨不肯,最后跟着去了二公主的寝宫,虞妃怕傅娆担心,亲自来坤宁殿回禀。
“娘娘安心养胎,四公主便交由臣妾带着,她有姐姐一道玩,不会有事的。”
眼下笨笨在气头上,傅娆无法,心里却割舍不开。
夜里皇帝回来,傅娆便与他说起这事。
“孩子没离开过我,如今你生生将她逼开,她如何受得了,还请陛下去接了她回来,夜里我带着她睡,陛下若不放心,您便睡中间,隔开我们母女,她伤不到我...
。”
皇帝听说笨笨躲在御花园哭,也心疼得不得了,顾不上用膳,让孙钊将笨笨接了回来。
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红彤彤的,将脸搁去一旁,哼了几声,也不撇皇帝。
皇帝坐在罗汉床上十分好笑,朝她招手,“过来,爹爹与你说话。”
笨笨不情不愿迈出几步,依然离得远远地,一副有话快说的模样。
皇帝这辈子也不曾被人这般对待过,这个女儿初生牛犊不惧虎,他奈她不何,
“好了,笨笨别气,爹爹并非不想你跟娘亲睡,实则是你娘亲肚子里怀了弟弟妹妹,你夜里睡觉不老实,万一伤着娘亲怎么办?这样,爹爹夜里带你睡,如何?”
笨笨眼神骨碌碌转了一圈,往傅娆怀里一瞪,“我有弟弟妹妹了吗?”
“是....”皇帝眉目染了几分温和,
笨笨咧嘴一笑,又要往傅娆怀里扑。
吓得皇帝顾不上穿鞋,立即上前,径直将孩儿抱起,
“小祖宗,你悠着点,爹爹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莽莽撞撞的...”
笨笨却是跟泥鳅似的从皇帝怀里滑下,吭哧吭哧奔到傅娆身旁,这回倒是没有先前那般莽撞,而是小心翼翼用头拱了拱傅娆的怀,扬起小脸蹭了蹭傅娆的下颌,一脸认真问,
“娘,有了弟弟,还会疼笨笨吗?”
傅娆眼眶一酸,在她额头亲了亲,“怎么会不疼笨笨呢?笨笨永远是娘心头肉...心尖肉...”
这个孩子跟着她吃了太多苦,在她最难的时候,都是笨笨陪在她身边,她对这个女儿总要多些疼惜。
今后无论生下几个孩儿,谁也越不过笨笨去。
傅娆亲了她额头,又亲了她脸颊和鼻梁,最后侧着脸往她下颌亲了亲。
笨笨最喜傅娆这样,笑得跟花儿似的,利索地褪袜上榻,
“娘,那笨笨要保护娘亲和弟弟...”
她拦腰抱住傅娆的小腹,小眼神往皇帝身上丢,
“不许爹爹碰娘亲...”
皇帝:“.......”
这一夜,笨笨就睡在二人中间,皇帝一双手捧着女儿的脚,生怕她踢傅娆。
战战兢兢的睡了一夜,次日醒来便倦怠了几分,待宫人将笨笨抱下床去,他便搂着傅娆不肯撒手。
闭着眼吻着她发丝,埋怨道,
“哪怕你未曾怀孕,也该让笨笨单独睡,她怎么能跟朕抢你....”
傅娆闻言哭笑不得,将他手臂扒开,“陛下,您今年是什么岁数了,忘了吗?您跟孩子较真?”
这男人怎么越活越赖。
皇帝果然气哼了几声,将她塞入怀里兜着,“朕不许任何人抢你,谁也不行,肚子里这个也不行。”
越说越不像话。
傅娆对孩子总比对他上心,皇帝心里微微有醋意。
见她杏眼朦胧,忍不住褪去她衣裳,亲吻了许久。
入宫这数月的光景,傅娆被所有人宠着敬着,内廷档口各司其职,宫里人少,她又是节俭的性子,也无甚繁忙的宫务,每日各处掌事嬷嬷和太监均要来坤宁殿禀报规程,有时孙钊在侧帮着回禀,有时也请她拿些主意,各务皆有章程,倒无需她费神。
在宫里实则比在傅家不知要舒心多少。
可人总不能事事如意。
比起当年怀笨笨,这回怀孕可谓是吃了不少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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