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恪沉默。
法言道人神色平静,说道:“他心中有颗善的种子,乃是他母亲当年种下的。你不必将他想得太疯狂。他豁出性命,是为了助你,不是为了毁灭。”
“但他母亲已没了,”商恪回答,看向法言道人的眼神十分冷漠,“他的家人不剩一个,皆被你一把火烧干净了。”
“他不会知道。这棵种子会一直活着。”
法言道人犹如一尊石像,不为所动:“云梦有一位真仙,入人梦境,以梦为乐,道行很深。雨师失踪一事亦与他有关。江宜往求无根水,必遇此人,或有危险重重。你最好还是回去看着他。”
商恪不曾听说过此事,但知修道者之间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能被道友奉为真仙者,即使还没有飞升,也离圆满不远了。
若有这等修为的人从中作梗,纵使狄飞白武艺再高超也没用。坐镇云梦泽的雨师又不知所踪,只怕江宜出差池。
商恪欲离去,回头看眼法言道人,只见她瞑目静坐,已开始雷打不动的早间修行。无论外界如何横生波澜,似乎都无法动摇她的道心。
“那位真仙,”商恪忽然问,“与你相较如何?”
法言道人不答。
“我与你相识百年,百年前你是这副模样,百年后你仍是这副模样。人间修道者,修行百年若不得飞升,此身便会自然消解,重归天轮地毂。而你,既不飞升白玉京,也不归于尘土。你究竟是个什么?”
法言道人静坐冥想,化身为一只蛹。商恪见今日也问不出答案,心中更记挂江宜,便掐了一道缩地诀,身形一晃出现在千里之外。
风散波平,太和岛重归一片寂静。
第98章 第98章 郑亭
錾铜钩,红软帘。床榻前火盆的光影一径晃动,投映在惨白的墙面与冰冷的地砖上,似乎墙与地也摇动着,天旋地转。
床榻里的女人紧紧抓住幼子的手:
“门……门……”
女人的面容也旋转起来,将周围的光线吞噬,变成一个不可测的深渊:
“关上……那扇门!……”
巴陵驿道,二人骑驴远道而来,将将在路旁古树茶寮前落脚。
时已入冬,寒风阵阵,茶寮的茅草屋棚在西风中摇摇欲坠。二人钻入屋中避风,只见没几个客人,堂倌匍伏在桌上,有气无力。
“上一壶茶,这一路渴死我了!”二人当中的一位少年嚷道。他腰上挂着一把剑,猿臂蜂腰,鸢肩修颈,虽一身褐衣布巾,仍显得英俊贵气。
另一人则是个青年书生,随身背着一把伞,面色苍白眼瞳黝黑,顾盼之间有如摄人心魄,令人不敢多瞧。正是狄飞白与江宜。
在茶桌便坐下,江宜问:“今晨见你气色不佳,是夜里不曾休息好么?”
狄飞白略有些烦躁,答道:“夜里做了梦。”
“什么梦?”
“梦见我母亲。”
“想是你离家日久,家中也想念你罢。”
狄飞白神色平静:“我母亲辞世已快六年了。”
“哦。”江宜有些抱歉。
狄飞白道:“她是病中卒亡,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反应不及。那几天她始终昏睡不醒,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