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名医与高人都束手无策。我一直守在床前,直到她在睡梦中离去,都不曾得她睁眼看我一次。母亲死后,我就离开岳州,再也没回过家。”
狄飞白很少提起自己的家,更不曾见他有过思乡之情。江宜只知道他父亲是道门中人,原以为是家风所致,培养出一个闲云野鹤的少年侠客,如今听这一番话,倒是另有隐情。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狄飞白一甩郁闷心情,拍案道,“茶呢?!还不上上来!”
堂倌懒洋洋趴桌上道:“一壶茶五十文,先付账。”
狄飞白:“…………”
江宜惊道:“这么贵?!”
一壶茶五十文,一头驴才六十文。狄飞白怒道:“你卖的是什么琼浆玉液?白玉京的洗澡水吗?!”
店里的客人们都不说话。
堂倌道:“两位大爷,麻烦你们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十里八方的哪还有一棵活树?八百里云梦已经有一年不曾落过一滴雨了,别说洗澡水,就是撒泡尿都得接着下顿喝啊。”
二人一愣,想起这一路过来,竟不曾留意过周围环境。冬天万物萧条,说起来本就该是一片荒凉。
一客人说:“他却不是诓你们。每日这水乃是马队从最近的湘滨驮过来的,先供应了田户城民,方才有客店的份。五十文能买到一壶还算好,哪天有钱都买不到水才是真要去喝尿了。”
面面相觑,江宜小声说:“雨师常住岳州霖宫,怎么岳州会有大旱?”
便是商恪与青女都不曾提到过此事。
江宜正心中猜测,狄飞白当即决定:“不喝了,走!去霖宫见了那雨师,一问便知!”
二人立即又启程。狄飞白一口水也没喝上。他性格虽一向急躁,如此风风火火的一面倒也不多见。
天久不雨,土地坚硬,岳州外田地黄死。头顶连一片云都没有,冬日惨白的光辉笼罩岳州城。入城之后,但见烟尘弥漫,市井多闭户,或有怀中抱罐过街者,随即为暗处躲藏的人蜂拥而上抢夺陶罐,罐碎水洒一地,数人急忙伏地舔舐……
江宜见那些人野兽似的眼神,仿佛空仓里饥肠辘辘的饿鼠,凶狠得冒绿光,心中不由念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霖宫是岳州名楼,当初建来,乃是作为神曜皇帝悟道之处。
李氏继统以后,钟爱修身养性问道于天,晚年以岳州钟灵毓秀之地,有助于修行,在岳州筹建行宫。宫殿尚未建成,李氏已得道成仙,踏碎青石飞升而去。岳州行宫的修建就此停滞,只留下一座霖宫,保存着为神曜皇帝踏破的青石一块,号曰圣迹图。
江宜跟随狄飞白,到得原霖宫所在的街道。
城中虽然百业萧条,宫门前却有不少人前来求神拜仙,做法祭天,竟然是唯一热闹的所在。
“咦?”狄飞白诧异道,“霖宫哪里去了?”
江宜抬头一看,高大牌楼上朱笔写就——“洞玄观”,两边抱柱联曰:人天之教主度世之宗师,龙门之正法苦海之慈航。
“好大的名头,”江宜赞叹道,“不知是哪一位仙人的观宇?”
过得山门,依次是灵官殿、钟鼓楼,供奉神曜金身的先帝殿。供奉观主的大殿之内香火旺盛,便是在此萧索时节也有一番生机。
洞玄观供奉的是一位道号洞玄子的真仙,江宜翻遍记忆,竟然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
“岳州大旱,霖宫消失,雨师也不知所踪,当真奇怪。”江宜端详那位洞玄子的金身,忽然留意到有香客频频回顾,仿佛在打量自己。
他下意识抬手抹脸颊,袖子上留下一连串黑色墨渍,自知是秽字又爬了出来。
“雨师不在这里,那去哪里要无根水?”狄飞白凑前问道。江宜迅速藏起袖子,委婉一笑,狄飞白道:“如何?”
江宜愣愣地:“不知。”
狄飞白道:“那个……那个商恪,事情也不交代清楚,如今不知去向,你又找谁问去?”
江宜方茫然抬头,见大殿背后一股黑气冲天而起,天色一瞬转暗,城池上空化出一片密不透风的雾,大地上升起无数藕丝似的黑线,连入那片黑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