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母女二人的矛盾说来也不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周希云挑明了自身的性取向,周慧文接受不了,认为不应该,觉得那只是不清醒,要求女儿改掉这毛病而周希云不答应,与之讲不通道理,没法儿交流,所以一再僵持一下,双方谈不拢就掰扯掉了。
周慧文比较固执,也强势,不在乎周希云别的方面, 但走同性恋这条路一定不行,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当妈的态度很坚决,亦有些极端,本来最初只想让周希云尝试接触一下相亲这些,不强求她究竟哪个时候愿意结婚,可当听到周希云说不喜欢男人后,周慧文就忍不了了,执意逼迫周希云二选一,要么结婚,要么离开家门。
周希云的态度也坚决,结婚不可能,找男人过日子这辈子都别想,不会委曲求全。既然亲妈暂时无法容下自己的"问题",接纳不了她的不同寻常,那她就先搬出大院,等到周慧文哪一天转变观念了再回去,短期内不碍周慧文的眼,避免两难的局势再升级。
至于断绝关系,这是周慧文单方面的想法,周希云还是认这个妈的,不会真的撇下不管。
到底是周慧文辛辛苦苦一手把周希云拉扯大,这些年也从未苛待过周希云什么,从小到大都尽心尽力培养她,周希云不可能因此就恩断义绝了。
没有这么无情的做法,太没良心了。
周希云还算理智,从头到尾都没讲过一句重话,哪怕周慧文嘴里说得很难听,她也没怎么争辩,不愿搞得过于难堪。
有的事强求不了,只能尽量做好自己可以做的。
与乔言原先所想的一样,母女俩上次冷战也的确是跟这事有关,不过大一那年的情况稍微有所不同。
大一那回是周慧文主动问及周希云在A大结交男朋友没有,和善开明地建议女儿要是能遇到中意的,谈一谈也无所谓。青春年少的时期嘛,总要留点回忆,大学又不是高中,校园里不再村绝小年轻们恋爱,荷尔蒙躁动的男女生找对象不奇怪,且适当经历感情,一定程度上也能丰富本身的阅历。
周希云十七八岁那会儿对身边亲属的防备心不重,在此之前也一直以为周慧文是非常前卫包容的母亲,觉得周慧文应当能接受,于是嘴巴不紧就表明自己似乎对男的不感兴趣,不喜欢这一类。
结果话一出口就遭殃了,周慧文脸上的笑意瞬时间消退,神情变得极其难看,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当时的周希云还没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误解当妈的是一时消化不了,反应不过来,便下意识加以解释,告知同性恋如何如何,是正常人不是怪物。周慧文的表情更吓人了,比寒冬腊月还冷。
再之后周慧文打了周希云,十几年来头一回动手。周慧文坚持周希云是三观不成熟,对自我认知产生了偏差,勒令她必须纠正过来。周希云不明白周慧文为什么会偏激成那样,冲动之下就出走了。
大学时的和好全靠乔家帮忙促成,近几年周希云与周慧文也没再旧事重提,默契各退一步,直至星期天的庆生宴相亲成了导.火索,导致矛盾又一次爆发。
周慧文早就默认周希云是妥协了,不理解周希云怎么还是这样,为何这么多年了都改正不了,气得险些犯病。
周希云同样不懂周慧文徒劳费劲是为了什么,明知她的取向已经定型了,可偏偏就是想改变她,希望她可以恢复回来。
周慧文自那以后做过的所有事,包括让周希云多和乔言交流往来,都是在暗自使劲,欲借着周边人的影响将周希云掰正,期待她可以像普通女孩子那样生活,可以与身边的朋友亲人"正常"相处。
两方各有各的选择,未能达成共识。
周希云不介意告诉乔言真相,没瞒着,一五一十全都告知。
乔言没经历过这种处境,不知道怎么接话。邻里邻居多年,她了解周家,清楚周希云对周慧文会是哪种感受,绝不会是恨或怨,甚至连责怪都不是,可能更多的还是束手无策,不得已而为之。
相依为命这么久,亲情哪是说断就断的。如若周慧文真能咬牙不要女儿了,周希云也做不出相同的回应。
乔言嘴唇拿动,迟疑地张张合合一会儿,一开口只柔声问∶"周姨是不是打你了?"
周希云摇摇头,"没有。"
回答得那么快,一听就是假话。
乔言抬手摸向这人的脸颊,温热的指腹在她皮肤上摩挲,有一下没一下地抚了抚。
周希云任她摸,坐着不动。
乔言说∶"下回不要当面惹周姨了,别直冲冲的。"周希云说∶"没惹。"
乔言教道∶"有时候撒谎也不会少一块肉,反正你是你,别人则强迫不了,可以口头上应了,照不照做往后再看。"
周希云∶"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挨收拾的后果都一样,没差。"乔言说道,揉揉周希云脖子,"读书不是挺厉害的么,现在就傻了,笨不笨啊你。"
周希云拉住她的手臂,摁脸上反复挨蹭。乔言又轻声问∶"疼不疼?"周希云说∶"还好,没下死手。""打哪儿了?""没哪儿。""给我看看。"真没事。"
乔言扒着周希云检查,全身各处瞧瞧。
周慧文打得不狠,气急上头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抽了周希云几下,早前就没留下伤痕,现在更不会有。
周希云无奈,往后躲了躲,可挣不过乔言,不多时还是随着乔言了。
乔言又聒噪又沉默,一会儿不消停地东瞅西看,一会儿拉开周希云的衣服后却不咋开口了,半天挤不出一句话。她重重捏着周希云的手背,按了又按,后一刻直接将人搂怀里,环住周希云的腰身。
周希云安抚她∶"已经没什么了。"
她收紧胳膊,搂得更用力,说∶"不要动,先抱会儿。"周希云嗯声。
目前的局面无解,左右都是无能为力。
乔言做不了什么,也不敢胡来,帮不了太多。
现在周慧文还不知道她俩的关系,要是哪天发现了,估计会更恼火,指不定会怎样。
乔言亲了亲周希云的暨发,又将下巴抵这人脑袋上,过后没再提到这些。
周希云也不会车轱辘,待情绪缓过劲来了,两人都好好的。
周希云再端起电脑时,乔言问∶"你最近缺钱?""不缺。"周希云说,"手上还有一部分。"乔言不相信。周希云说∶"我能解决。""周姨断你资金供应了?""嗯。"
乔言抿抿唇,"要补多少?"
周希云不告诉,仅仅含糊道∶"不多,过阵子就能补上了。"乔言不放心,"过阵子是多久?"周希云说∶"三个月之内。"
这点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
三个月后的变动谁也不能保证,如果中途出岔子,届时一发而牵扯全局,多半就全栽了。
乔言不懂生意经,可这点还是懂的。有些投资人不就是这样失败的么,中间那一环被扣住了转不动,短时间内补不上,然后全盘皆输,下场之凄惨。
有时候亏钱都算幸运的,落败了无力回天,转头就跳楼自杀的也不在少数。
周希云的投资做得不大,可终究也不是常人能比的,到时哪是卖两套房就能轻轻松松堵住缺口,起码得被扒掉一层皮。
乔言没能力,对其给不了足够的支持。她还是负债阶段,前两年卡上尚有一笔存款,但经过了创业和买房的前期大笔支出,现今连还贷都自顾不暇,根本腾不出多少钱来,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她就算是吃力节省,疯狂卖力赚,勒紧裤腰带拼命存,依照当下的现状,把店里和兼职的收入加起来,只扣除掉非常必要的开支,一年也拿不出三十万的余钱。
三十万还不够周希云投一笔,太少了。
乔言几番张嘴,到后面还是没讲出口。什么都帮不了,讲了也是废话。
知道她在乱想,周希云揉揉她,"放心,能转得过来。
乔言低头在周希云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口是心非道∶"不担心。"
聊多了消极的一面没意思,周希云凑上去堵她嘴巴,一面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放茶几上,一面勾住人坐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