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了抬眉:“文风与时不合,竟也不知道改一改?此人倒真是古怪,不好说是固执,还是蠢直。”
以当今圣上那种阴阳怪气而又猜忌万端的个性,“蠢直”绝对是个相当不错的评价。李再芳心下一松,赶紧附和:
“正是皇爷说的这句话。这海刚峰虽然有个举人的功名,按理说包揽词讼收人投献,舒舒服服也能挣个家当;但此人一路进京,衣食住行却样样都寒酸得很,倒真像是个分文不取的样子。要不是在穆国公世子处寻了个差使,怕是在京城都住不下去呢。”
飞玄真君的眸中闪过了一道微光。他转过头来,神色奇异之至:
“这姓海的是在穆国公府当差?”
“奴婢怎么敢欺瞒皇爷?穆国公府一直都在招揽文人,做些誊抄校正的细碎功夫,这海刚峰便是被他朋友归震川举荐,到国公府干一份闲差。”
没错,东厂与锦衣卫的人手再多,也不至于闲到去监视一个无名无姓的举子。海刚峰的名声之所以能传到李公公耳朵里,全靠着手下在监察国公府时顺手送来的线报——当然啦,东厂与锦衣卫的效率也就那样,除了按部就班的打卡监视之外根本不操心国公府办事的细节,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海刚峰的地位,还只以为是“闲差”而已。
但哪怕只是这样无足轻重的描述,也顺便拨弄起了飞玄真君的心弦。霎时间仿佛醍醐灌顶,某道灵光从他头顶一闪而过,瞬间劈开了纠缠了数日之久的迷雾——原来那所谓的“忠诚值”,就是在暗示今日!
无怪乎穆祺与海刚峰能位列同一张名单之上,原来忠臣义士之间,冥冥中就有着这样难以言说的因缘!
——不,不应该认为是“难以言说”;天书特意赐下那份记录忠臣的名单,又以这种种阴差阳错的巧合将彼等牵系在一起,难道不就是为了给他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提前预备下可用的人才么?前人所谓之“为圣天子驱除尔”,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这是什么?这不就是无所从来而无所从往的玄妙缘分,这不就是风云际会天生天成的妙境,这不就是他苦心追求了多年的圣君忠臣,君臣相得之治么?,一瞬之间,仿佛真有某种无名的恩赏从天而降,降临于飞玄真君的玄窍灵台之中了!
而再过目一次之后,飞玄真君更笃定了他这玄之又玄的灵感:在海刚峰名字的下一行,恰恰好就是吴承恩的尊姓大名呢。
——没错,射阳山人的文风到底与科场不合,同样没有被主考官选中。
一个还可以是巧合,两个同时出现,那就是命运中的必然。作为被命运选中的皇帝,飞玄真君的心中洋溢起了难以言述的喜悦与自矜。他定一定神,终于拈起毛笔,在旁边的御笺上写下了海刚峰与吴承恩二人的名字。
大概是窥见了皇帝那难以掩饰的喜色,李再芳试探着说了一句:
“这都是主子福泽所至,才能有这样多的人才。只是奴婢请旨,要不要别做一番安排呢?”
科举是为皇家取士,玄拔出来的都是天子门生。既然是为天子选拔门生,那理论上皇帝随时都可以插手,随心所欲的调换名次更改标准。但这种“理论”终究也只是纸上的可能而已——实际上,在这种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试中,皇权擅自更动名次切割等级,必将引来无数小镇做题家最为狂暴而愤怒的回应,激起的浪潮难以想象。真到了那个时候,不但皇权难以面临舆论的高压,就连走这种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