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
朴青野一时有些茫然,下意识脱口反问。
秦洲拧紧了眉,望着窗外匀速倒退的夜色,脸上映着的微弱光线随着车辆的行驶缓慢偏移,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朴青野,你到底是直肠子还是太迟钝?”男生压低了声音,“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她在你们班女生里人缘那么差,却偏偏要和你玩在一起……”
朴青野看着发小,眼底幽幽的神色一闪而过,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冷:“你觉得是为什么?”
“这家伙,怕不是再想找个保护伞。”秦洲再度叹了口气,“阎胜他们那圈混混好像对她有意思,经常来骚扰,一直被吊着的曹桦彬又是个好学生,不敢替她出头。不是我恶意揣测姚窈,我明白那种怕落单的心理,但是朴青野——”
秦洲舔了一下略微发干的嘴唇,说:“你自己注意点,别被人家当挡箭牌使了。”
朴青野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一时哽塞,烦躁又困惑,把手插进脑后的短发里,随手捋了两下略显凌乱的发丝。
“我们段里挺多男生为姚窈争风吃醋的,也没见她直接拒绝哪个。”秦洲垂下眼睛,“放在别人身上我就不多管闲事了,可你是我好朋友,朴青野,要是她真把你假想成男的来依赖……就还,挺膈应人的。”
“……你凭什么觉得她会这么想?”朴青野对待朋友一贯很有耐心,此刻却沉不住气了,语气明显尖锐起来,“因为我剪了短头发?还是因为我脾气坏,不像女孩子啊?”
秦洲没底气地反驳:“我不是那个意思……”
“姚窈不会是那样的人。”朴青野扭过头去,视线落在虚空处,眼神有些闪烁,声音却斩钉截铁,“我们是朋友,她怎么对我,我自己心里清楚。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她的语气笃定异常,一字一句都咬得极清晰,像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也不知是想要说服秦洲,还是更想说服自己。
男生依言沉默,靠回车后座椅背上,继续安静地往窗外张望。
司机没开空调,五月末夜晚的车内很闷热,凝滞的空气像酝酿了一场雨,却迟迟未能落到两个人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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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斗殴事故在校外发生,校方不愿把事情闹大,只是在第二天早晨出操的时候通报批评了几个闹事的同学。也没指名道姓,只是点了班级,校领导在台上拖着带口音的普通话发表长篇大论,台下集合的学生听得一阵骚动,窃窃私语的声音混合着刺啦啦的广播,在操场上空回荡。
朴青野被分在队列前排,对领导训话的内容毫不关心。身后一对女生正好奇地讨论这场凭空冒出来的“群架”,而当事人却站得歪歪扭扭,在清晨明亮灼热的阳光下打了个哈欠。
早会结束以后,挨挨挤挤的学生从操场几个出口往外四散,朴青野把手抽出口袋,慢腾腾地沿着被踩塌的草坪往前走。
渐渐稀疏的人群中间,姚窈正在原地等她。
这个女孩与人相处的方式特别黏,走在一起的时候总要挨得很近,不是挽胳膊就是拉手,大热天里能焐出满手掌的汗。朴青野一开始不适应和朋友保持太密切的关系,肢体接触更是能避则避,但和姚窈相处久了以后,竟也不知不觉顺应了对方的亲昵。
“走了,陪我去小卖部买支雪糕,”朴青野做好了心理建设,伸出右手,尽量自然地握住姚窈,“晒了半天,热死了。”
姚窈被她牵了手,一下子睁圆眼睛,像冷不防被人捉住的小动物,手指下意识在朴青野的掌心里动了动。
“这个样子干什么?”看见面前女孩受宠若惊的神态,朴青野的心情变好了一点,声音里也透出笑意,“是拉着手不习惯吗?”
“哪、哪有,”姚窈连忙攥紧了她的手掌,像是生怕朴青野松手,整个人都靠在了她身侧,“只是没想到而已,朴青野今天这么,这么……”
朴青野偏着脸等待对方的下半句话,只见姚窈把脑袋往她肩膀上贴了一下,低声说:“……这么主动。”
啧。
就知道这家伙嘴里蹦不出正常话——拉个手就拉个手而已,主动,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这两个字被姚窈说出来,显得愈发令人窘迫,朴青野只觉得自己被太阳晒烫的脸颊一阵怪异的刺痛,不由得用空着的那只手搓了一把脸,故意用沉下来的语气问:“行了,别傻站在太阳底下了,你到底走不走?”
“走呀,”姚窈把另一条手臂也绕了上来,环抱着她的胳膊,完全是一副依赖的姿态,“朴青野去哪,我就去哪。”
被姚窈抱住的一刻,朴青野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儿。
昨晚在车上和秦洲的谈话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男生犹豫的表情,沉重的语气,两个人最后的一路默然……尽管那时候嘴上说得无比笃定,朴青野却不可能一点也不介意,姚窈对自己实际上的看法。
这个女孩,有时候是不是真的把她当做……
别想了。
怀疑的念头刚刚划过脑海,就被朴青野自己掐灭。
姚窈柔软的手掌还握在自己手心里,又轻又温暖,好像握住了一段阳光。从林荫道树冠间隙漏下来的光线细细碎碎照在女孩脸上,那双棕褐的眼睛被映得透亮,让人联想到两块琥珀。
琥珀里面封着的人是我。
和姚窈对视的一瞬间,朴青野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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