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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四下安静,唯听得两道呼吸声。

一道安稳,一道急促。

他居然觉得赵珩这没心没肺的能领会他的心思。

他真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再看帝王睡得香甜,姬循雅呼吸愈发急促。

手腕微动,一把利刃滑入掌中。

简直将把赵珩心剜出来,一了百了。

静静看了片刻。

柔和的珠光撒在帝王脸上,他睡眼安静,难得透出了几分乖顺。

看得姬循雅更气了——气自己下不去手。

恼怒至极,扬臂正要将匕首甩出去,转念一想,自己说不定等等就下得去手了,气闷地将刀安静收回。

利落地解下衣袍,一把掀开被子。

冷气灌入,睡梦中的赵珩无意识地缩瑟了下。

姬循雅满意地欣赏了会自己对帝王一举一动的控制,才躺到床上。

但才满意片刻,就皱起了眉。

原因无他,只因赵珩睡姿极差,姬循雅才躺下,赵珩好像把他当成了软枕,八爪鱼般地牢牢附上来。

正要将赵珩的手扯开,后者竟变本加厉地环住了他的腰,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入自己怀中。

姬循雅深深皱眉。

罢了。

且留赵珩的性命。

改日再杀。

……

翌日。

赵珩神清气爽地起床。

他起得早,姬循雅早上要练剑,比赵珩还要早起半个时辰。

在赵珩梳洗更衣后,俩人居然还能在一块吃了顿早膳。

姬将军不重口腹之欲,故而这顿早膳的味道离珍馐美味还差十万八千个难以下咽。

赵珩舀了勺粥,看了眼姬循雅,喝了进去。

然后,又舀了勺粥,看了眼姬循雅,慢悠悠地将粥咽下。

赵珩的调戏之意不可谓不明显,姬循雅放下筷子,不冷不热地问:“好看吗?”

赵珩感叹,“秀色可餐。”

姬循雅微笑道:“不知陛下,还见过多少秀色可餐的美人,又与多少人,说过这种话。”

赵珩眨了下眼,笑道:“只卿一人。”

姬循雅冷笑了声,起身而去。

赵珩咬了口点心。

心道,说只有姬循雅一个,他不高兴,若说不知凡几,恐怕能将姬将军气死。

姬循雅到底想听什么?

生气归生气,姬将军在外面等着赵珩吃完饭,再亲自送陛下出去。

鉴于韩大人昨日被皇帝打发回宫了,姬将军又不得已将陛下送回宫中。

二人共乘,一路无语。

待入宫,赵珩立刻就回御书房。

姬循雅则去了位置完全相反的神卫司。

赵珩向来今日事今日毕,文书绝不留到第二日看,饶是如此,待他回宫,桌案上还是堆了数排奏折。

赵珩摊开一本,一目十行地扫过。

与新政相关。

但文辞用得典雅,读起来满口生香,直到行文最后才说道新政,看得赵珩青筋直跳。

又看了数本,皆同新政有关,赞成反对之声参半。

赵珩忍无可忍,扭头对韩霄源道:“吩咐下去,以后奏折文书务必简而又简,”晃了晃手中的奏折,有点咬牙切齿,“像这种先从太祖皇帝立国不易说到京中有祥瑞陛下长乐无极,”东拉西扯了万余言,方说到正题,“满篇谀词的文书,再呈到御前,一律先自己抄个百遍。”

韩霄源少见赵珩情绪外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连触怒皇帝的方式都与从前不同,先前皇帝最厌烦国事与朝臣约束,现下却厌烦朝臣满纸奉承之言,末尾才说正事。

韩霄源道:“是。”

莫名很轻地扬了下唇。

赵珩一口气看完奏折,又拿出了先前还未完全敲定的政策。

新政与明远的政策大部分相似,但还有一些,在执行时遇到了些问题,被如实上报,又被加以改动。

赵珩又召数位官员入宫,谈到夜中,留几位臣下用了晚膳,方算完。

冯延年冯大人习以为常地受着几位同僚的打量,将饭用尽。

崔抚仙轻咳了声。

那些笼罩在冯延年身上的视线骤散。

冯延年先前对姬循雅百般讨好,赵珩却不计前嫌地任用其,崔抚仙能理解陛下的爱才之心,但心有顾虑。

冯延年几次改换门庭,能背弃旧主,难保不会再叛陛下。

但既然是陛下做的决定。

崔相

垂眸。

他要做的只有相信、执行。

食不言寝不语,冯大人快速用完了饭,还不忘去叩谢圣恩。

其他人怎么想他不在意。

重要的,唯有圣心!

又十日,经过数次修改,反複敲定后的新政政策终于明发天下。

此次改革多与田土税制相关,其余则一概不动。

众豪族大家补税补肉疼的同时,悬了数月的心终于落地。

钱而已,他们还出得起。

虽则皇帝彻查诡寄并免税,令不少百姓将地重新改到自己名下,他们能抽的地利骤然减少,但毕竟是割肉,并没有伤筋动骨。

这位陛下回京后一改从前的奢靡怠懒,竟勤政了不少,据说宫中日夜灯火不歇,皇帝处置起国政来,竟当得起一句夙兴夜寐。

只不过……皇帝先前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不少不在京的世家子弟对皇帝的改变颇不以为意,皇帝说到底不过是姬循雅的傀儡。

现下新政如火如荼,必有姬氏在背后操控。

可无论是姬循雅还是赵珩,只认准了财税上的改革,不动其他,既是形势所迫,又说明,他们二人短视。

现下京中强势,他们便,忍耐蛰伏。

等待着风波过去,几年之后新政如先前几位帝王心血来潮的任何一次变革一样,轰轰烈烈地来,悄无声息地结束。

又或者,姬氏垮台。

他们可以慢慢地、耐性地等下去。

此刻,宫中。

先前新政只在明远推行时便已引起了轩然大波,此时推广到整个北方,更是激起千层浪。

冯延年等主张新政的官员多不在官署,户部侍郎裴澄一面喝茶,一面幽幽道:“陛下是为了江河永固,百姓安居,圣意自然是好的,只是有些人曲意奉上,不顾旧制,竟想改弦更张。”说着,叹了口气。

这裴澄裴郎君出身王族,现下不过二十出头,便已是无数寒门学子此生都无法望其项背的高官,裴氏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户部中不少官员以裴澄马首是瞻。

听他开口,立时有人刻意悄声,却用足以房中人都听到的声音道:“这般一针见血之言,恐怕只有侍郎您敢直言了。”

又有人奉承道:“侍郎不愧名门之后,自与那等谄媚奉上的小人不同。”

“胡扯,那些人岂能与侍郎相提并论?我看你是糊涂了。”

裴澄吹了口茶,淡淡一笑,道;“诸位同朝为官,何必起口舌争执。”

他放下茶杯,淡声继续道:“田土关乎立国之本,有些同僚,”这声同僚咬得极重,“为讨圣上欢心,竟连朝廷的稳固都不要了。新政中的条陈我字字看过,有些……”他哼了声。

“弄得民心惶惶,”裴澄口中的民心自然是诸大族贵胄的心,“人言汹汹,名为为国为民,实乃误国害民的恶政!”

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

“说得好。”一人笑道。

裴澄心中得意,正要笑着谦虚一句,面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看清来人后,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陛……陛下?!

赵珩面上不见怒色,仍是一副含笑的模样,道:“既然新政是恶政,那卿来说说,何为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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