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完,老爷子照例喝了碗药茶,碗盖擦过杯沿,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一旁被派出去的小侍应生蠕了蠕嘴唇,像是有些难以开口,直到老爷子递过来一个威严的眼神,这才低下头,心惊胆战道:
“回老爷,是……沈氏。”
“啪”一声,碗盖重重砸在碗沿上,顷刻间裂出细密的长纹,侍应生立马将头压得更低。
他当然不敢说少爷是自投罗网的,老爷子信不信是一回事,要让少爷知道了指定没他好果子吃。
说白了那人是沈氏的人,沈氏担这个责任也不冤。
只不过想起沈氏那位掌权人离开时的眼神,男人不由打了个寒噤。
……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蒋厉被人搀着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不是说回家么,怎么给他干这儿来了?
呆呆地送走了司机师傅,又呆呆地被人牵着手往电梯口走,直到看见电梯门前那个大写的故障维修,蒋厉才清醒过来。
“那个,沈总,要不我打个车回去吧,这么晚就不麻烦你了。”
夜幕沉沉,这个点停车场也没什么人,四周安静得过分。
听见他这么说,身边的人没说话,只牵着他的手紧了紧。
蒋厉头一次发现这人的手好像比自己要大不少,掌心宽厚,指骨又细又长,能毫不费力地将他的手完全包裹进去。
而且,握久了,好像也没那么冷。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乱七八糟的,蒋厉甩了甩脑袋,以为是对方没听清,刚想再说一遍,就见男人脚步一转,连带着他一起,向楼梯口走去。
泡了那么久的泥水,伤口又一直在流血,说实话,蒋厉走路的时候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更遑论上楼。
这副身体显然已经到极限了。
视线里平时脸不红气不喘就能三两步迈上的楼梯,这会儿看着也格外强人所难。
眼看着这人是说不动了,蒋厉深深吸了口气,刚想咬咬牙拼一把。
下一秒,脚下蓦地一空,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等蒋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心脏像被人闷了一拳似的停了一拍,蒋厉傻愣愣地仰起头,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能窥见一小片男人流畅锋利的下颌线。
这个距离实在是很近,近到蒋厉甚至能看清他皮肤上几近透明的绒毛。
乱糟糟的脑袋被迫抵在温热紧实的胸膛,耳边是平稳又令人安心的心跳声,呼吸间都是这个人身上清冽干净的木质香气。
蒋厉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病,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想,自己这一身脏兮兮的,会不会给人洁癖干出来。
不过沈美人今天的容忍度好像格外高些,蒋厉眼皮子打着架,有些失神地盯着男人耳畔一缕轻晃的发丝。
不光愿意捏他脏兮兮的手心,连声音好像也比往常温柔些。
他是背着自己偷偷去哪个好脾气培训班进修过吗?
不然怎么会这么好说话,这么......这么暖乎乎的呢。
蒋厉脑子已经明显有些混沌了。
那头发在他眼前晃啊晃的,仿佛脑中的思绪也跟着缠绕在一起,理不清,道不明。
男人一手抄着他膝弯,一手揽在他后背,很轻易地就将他抱在怀中,让蒋厉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什么一米八的壮汉,而是只轻飘飘的毛绒娃娃。
毛茸茸,轻飘飘。
于是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真像毛绒娃娃一样,双眸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上行的脚步蓦地停下,空荡的楼道一时间变得更为安静,只余一阵平缓低沉的呼吸声。
怀中青年体温滚烫,像一只热乎乎软巴巴的小暖炉,沈扶清静静垂下眼眸,视线描摹过他恬静的眉眼。
小家伙睡得不太安慰,像是梦里碰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眉头都是紧皱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嘴巴也抿得紧紧的,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心形的尾尖从衣摆下探出一点小脑袋,畏畏缩缩,像是在征询主人的同意,没有接受到禁止的信息后,尾巴静悄悄地小心翼翼地缠上青年细瘦的腰肢,尾尖最终停留在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
仿佛也在为了他的受伤而感到心疼和难过,哄到一半的时候,尾尖乖顺地贴向他的心口,安抚似的蹭了蹭。
蒋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掉进一个深坑里,一直在降落,怎么都踩不到底,就在他惊恐自己会不会摔成皮肤碎片的时候,蓦地,一根滑溜溜软乎乎的树枝托住了他的腰。
整个人一下有了依托,蒋厉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根温柔的树枝。
像是安慰,枝干甚至在他心口轻轻拍了拍。
嘴角莫名其妙就勾起一抹笑,蒋厉眨了眨眼,试探地抬起手,摸了摸枝干上的绿叶,凉丝丝,顺溜溜的。
很好摸。
梦境外,沈扶清身形一顿,视线淡淡瞥过被小家伙攥在手心的一缕长发。
尾巴的哄睡技术一流,不到几分钟,就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眉头不皱了,嘴巴不咬了,就连呼吸都平稳许多。
就是手不太老实,喜欢乱摸乱抓。
像个没头没脑的孩子。
不过好像真的很喜欢,发尾垂落在掌心,指腹还贴在上面轻轻捏了捏。
默了片刻,沈扶清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调了个让怀里人更舒服的姿势,沉默着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