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袭黛一面拿着梳子,缓缓梳理着满头青丝,思绪有些乱,但最后还是想到“正事”上来。
且不论燕徽柔对她态度如何,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那小姑娘应当抓紧一切时机来提升自己。
何况她出去的时候也多了。
可颇让人遗憾的是,燕徽柔剑法进益很大,实战也能漂亮地过关,自从迈过了气力,架势,和实战三道大关以后,堪称一日千里。
倒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江袭黛本以为,不能教得更久一些了。
只不过今日与谢明庭那一架,又让她多了一些思路。
光想着思绪太过庞杂,一招一式不好给她讲。江袭黛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坐上了二楼的窗沿,看着后院灯火通明的明月轩。
闻弦音正从底下走过,肩膀上落了一颗珠子,轻轻拍中了她。
闻弦音抬起头:“门主?”
“给本座寻点笔墨纸砚来。”
江袭黛放轻了声音,坐在她顶上的楼阁,淡淡吩咐道。
琼华殿内珠宝满堂,金银满箱,赏玩的东西一大堆,却压根找不到丁点笔墨。是以江袭黛只得吩咐闻弦音去寻上一寻。
闻弦音四平八稳地应了,只是心中不免泛起些惊涛骇浪。
这是怎么了?
门主上一次提笔写字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立宗第一日,女人以剑为笔,在日盈峰山身刻下“杀生门”三个扑簌簌往下掉石片的大字。
外壳震荡脱落,露出里面淡红色的矿层。
力透崖身,字体猩红凌厉。
嗯,除了这一件事以后,闻弦音便实在没有看见过门主提笔写字了。
可悲的是这唯一的“绝笔”,竟然还是用剑写出来的。
待为门主呈上笔墨以后,闻弦音没有动弹,而是立在一旁,随时为门主提供所需。
江袭黛铺开一册崭新的纸,垂眸执笔,试探性地描了一下,似乎还在找感觉。
她瞥了一眼闻弦音:“出去。”
“……是。”
然而让人欣慰的是,江袭黛的记性还不错。尤其是肢体记忆,一向更为超群。谢明庭用过一遍的剑法,她今日与她单打独斗,就无意记下了个七八成。
何况写字。
她浅描了几笔,寻到了多年前去藏经阁抄经的感觉,还算是流畅地写了下去,未曾提笔忘字。
江袭黛沉浸在思索里。
她只是觉得,燕徽柔是块璞玉,雕琢起来虽有点费劲,总是这里那里不对付的,但效果却还不错。
那便精益求精。
谢明庭用的是重剑,但天下万法总有相通之处,这倒是不必拘泥。那年轻女人虽然不如她,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她把那些与燕徽柔性子相似的“可取之处”摘出来,简写了一张纸。
笔尖若无其事地划拉了几下,勾勒出剑势。
江袭黛又另起了一页纸,回忆着写下燕徽柔往日用剑的细小缺陷。
再另起了一页纸,写那小姑娘的擅长之处。
纸笔缓缓地摩挲着,而火焰舔舐着灯芯。
女人执笔的侧影,浅浅地映在身后的墙壁上,影子铺了半面,显得她一个人的身影有些孤寂。
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很是专注,长睫微微颤动。
江袭黛浑然不觉耗了一夜的功夫。
只知道渐渐写着,这烛火越烧越淡,换了几盏却还是一样。
她这才抬眸,屋外天边曙光恰好照在了她的面容上。
女人微微眯眼,感觉眼眶有点发酸。
她轻叹了一声,将最终取用的部分拎了起来,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这是一套完整的剑谱,几乎就是针对着燕徽柔写的。
比起《焚情决》,出自于江袭黛之手的这种剑谱,可能才值得天下修士竞相争抢。
虽说这女人被称之为天下第一魔教妖女,不过排在“魔教妖女”之前的,确实是“天下第一”。
而排在“天下第一”更之前的头衔,依然是赫赫有名,那可是灵山派的镇山祖宗……只是这个称号,江袭黛一向厌恶至极,从来不让人在跟前提起。
这短短几页稿纸之中,写尽了剑法的绝要之处。
江袭黛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她擅长的也不止是剑法,各类兵器都有些门道。
除此之外,她寻思着哪一天还可以教教燕徽柔暗器。
毕竟么,燕徽柔的德性她是晓得的,又不喜欢冲突。指望她正面先发制人,还不如指望敌手先被小女主的圣光感化,直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小女主不喜欢练剑,平日倒很懂事,难得同自个儿示弱撒娇的时候,全是在修行时被折腾得实在受不了了。
念起从前时光,江袭黛支着下巴,不自觉笑了笑。这一笑极柔和的模样,可惜无人看见,只如影子一样随着光线亮堂而消失在墙壁。
*
燕徽柔于睡梦中醒来,惊出了一声冷汗。
她摸上汗涔涔的额头,感觉浑身上下十分粘腻,睁开眼站起来,不慎感觉到有什么硬物从自己胸口滑落。
燕徽柔往身边摸了摸,握住了那块有点儿硌手的雕花红玉。因为在肌肤上放了一夜,已经暖得与燕徽柔不分彼此,很难觉察出来。
她掀起眼皮一看窗外,这日头已是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