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门的雪,下了多日。
玉阶上有屋檐遮挡,只着一层薄雪,踩在上面不会有过多的陷没。
江袭黛却仿佛还是能在簌簌风雪之中,听见那日燕徽柔慢慢远去的动静,如在耳畔。
有零星的大雪擦过她的眉梢,冰冷一片,像是燕徽柔的嘴唇从她的额头上离开时的感觉,凉风吹得那里冷津津的。
江袭黛回身望去。
雪地上留了一串脚印,从前本来有燕徽柔的,但是突然只有自己了。
这样的场景,忍不住让她蹙了眉。
燕徽柔……
江袭黛心里有些隐隐涩意,在燕徽柔待在她身边的时候还不觉得。
待那个小姑娘走了以后,她突然觉得风冷雪冷,下雪虽罕见,却也没什么可看的。
这种日子,似乎在漫长的光阴里更为难捱。
唯一欣慰的是,自从出关以后,燕徽柔练剑异常刻苦认真。
但也正是因为燕徽柔每次都利利落落地练完回家,再也不与她撒娇——江袭黛有时候想与那个小姑娘多说几句话,却发现也根本寻不见机会了。
江袭黛站着看雪,看得无端寥落。她一向也不是很喜欢这凄冷之象,没待多久,就又回了琼华殿。
江袭黛随手一挥,明灯在她身侧,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
她把所有的灯火都点燃了,又将库房里搜罗的几个宝箱都搬出来。
融融的灯火照着漂亮的宝石,透亮的赏心,闪烁的悦目。
江袭黛拈起一一颗,放在手心,瞧着那价值连城的小珠子如露水一样滚来滚去。
滚得久了,把她的困意也卷裹得更加浓厚。
她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
许是有些心不在焉,合掌时剧痛袭来,有一颗打磨得较为尖锐的宝石划破了她的肌肤。
江袭黛闷哼一声,连忙松开了手,她看着血线连带着那块石子一块儿坠下。
又受伤了。
有点痛。
不喜欢这样痛。
……但是还好,不算非常难受。
江袭黛靠在椅背上,双睫微垂,摊开掌心,看着血珠子一颗颗地渗出来。
嘀嗒。
她没心情管这件事,目光凝在了不断淌血的手心,思绪中突然浮现起燕徽柔的脸。
江袭黛静了半晌。
鬼使神差地,她将地上碎掉的珠玉捡起来。
她拿着最锋利的一段对准了自己的手腕,皱着眉割了一下,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怕疼,这一下去只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江袭黛索性再捡了几颗碎玉,将其攥到手心里,她闭着眼沉缓良久,紧攥了一下,看着更多的血顺着胳膊淌过……
摊开血肉模糊的掌心,因为疼痛而微微发着颤。
江袭黛的心里却比刚才舒服了许多,她也不去止血,靠着自己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下自己,渐渐地,
疼痛慢慢远去,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闻弦音得知门主出关,按理是得来和她汇报一下半年内杀生门内的大事小事,好在这半年来杀生门风平浪静,要说的不是很多。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在琼华殿外敲了敲,而后推门进去。
这一眼——
闻弦音心头猛跳:她又在干什么?
闻弦音看着淌了一地的鲜血,还有睡得正沉的女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退出了门外,脚步声急促,径直去了明月轩找燕徽柔。
燕徽柔此刻正在室外同碧落下棋,两人玩得有输有赢,脸上各贴了几道条子。
燕徽柔眉眼舒展,时不时冲她笑一笑,看上去还是往日温和模样,但是碧落总觉得,面前的人心思并不落在眼前的棋局上。
她手里执着一颗棋子儿,缓缓捏在指尖蹭着打转儿,只是这时候大门传来一声动静。
“燕姑娘。”
“门主出了很多血。她——”
闻弦音还没说完,便看见那颗棋子坠落下来,一砸砸在棋盘之上,吓得碧落也一惊。
燕徽柔神情怔怔,蹙眉抬眸:“什么?”
*
杀生门琼华殿内。
蜷在座上眯着的女人缓缓睁开眼,她茫然初醒,便听到一声开门的巨大动静。
屋外的白雪映着天光,一齐齐敞进来,格外刺目。
她于朦胧缝隙之中,看见燕徽柔朝她急急走来,或者夸张一点说是冲过来——并且一把抬起了她的手。
燕徽柔摁着她的手,神色有些暗沉。
“快止血。您在干什么?”
江袭黛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她稍微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发现那些口子居然还在渗血。
地上已经零零落落淌了一地的鲜红,瞧起来是有点吓人。
燕徽柔一路急急忙忙地过来,外衣都没有穿好,自然也来不及避雪。
她的发梢里掺着的全是碎雪,带着一身单薄的凉气。
只是燕徽柔来不及管这些细节,她连忙给江袭黛的伤口撒上一些止血丹粉末,直到瞧见那道伤口凝住了,这才抬起头来。
“闻师姐在一路上跟我说了,这不是第一次了。”
燕徽柔本是温和的,只是严肃着一张脸时,倒也甚是唬人:“对吗?”
江袭黛盯了手半晌:“是不小心划破的。本以为是道小口子,好得快,也没什么。”
“很快?这个近手腕的位置怎么可能快得了。”
“哪怕是很快,”燕徽柔恼道:“就这么睡了?管都不管?江门主,您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的体质,每次受伤都要花数倍功夫才能止血吗?”
“燕徽柔。”
江袭黛本是不想再贴着她的,走就是了,搬回明月轩也罢,活像是堂堂杀生门门主,倒缺一个燕徽柔在旁边照料似的。
燕徽柔要回去,江袭黛的态度很淡漠,甚至有些刻意
的冷漠,朱唇轻启,只刻薄地丢出一句:“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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