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音乐很柔和。
他的手还落在她的脑袋上。
那感觉很熟悉也很陌生。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那样做了。
发梢充盈在自己掌心里的感觉像是一弯握不住的流水,有时候却又莫名地像是锋利的倒刺,每一根刺都是因为曾经那些相处的日子长出来的。
他叹口气,按照约定说的那样,只让她睡一会。
他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在那儿叫着她:“桑未眠,起来了。”
她没动静。
“桑不睡觉。”他再度拍拍她脑袋。
她也比较好叫醒,不是那种赖床拖延的性格,只是眨眨眼,用那种迷茫和空洞的眼神望着她。
“眼屎擦擦,我们要回去了。”
即便他只是揶揄她,她眼角根本就没有东西。
坐在那儿的人还是听话照做地随手从桌面上拿了一张纸巾,在那儿擦着眼角。
得亏他刚刚把她手边拿来画画的餐巾纸拿走了,不然这会遭殃的就是它了。
“我睡了多久了?”她问他。
“就一会。”他一边拿起外套一边回她,“你说你沾酒就困,你自己开工作室你怎么应酬的?”
“我有合伙人的。”她老老实实地说,“她负责对外应酬、拓客,我负责产品,不常喝酒。”
他睥睨问她:“男的女的?”
桑未眠:“女的。”
顾南译:“那她人呢?这么大个事怎么不过来。”
“她要去谈展会的事,忙不过来的。”桑未眠说完,随即又把服务员叫过来付钱。谁知那服务员恭恭敬敬的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却说她身边的这位先生已经把钱付了。
桑未眠随即转头过来问他:“你怎么把钱付了啊?”
顾南译没所谓:“你不是装睡逃单嘛。”
谁装睡逃单啊。
桑未眠:“我那是困,我只是说睡一会,睡一会我就起来的。”
顾南译:“行了,付都付了,走吧。”
他伸手过来揽她。
腰背是最先感受到温度的,隔着单薄的小褂,他手臂虽然只靠上来一瞬间,但那种亲近在人刚刚苏醒最脆弱的时候如排山倒海般的扑面而来。
只是一出门的时候,一阵春天夜里乍暖还寒的风吹过来,随着他的手再度离开,那点夜里的寒意又钻进她空落落的小褂敞袖里。
她就地打了个寒颤。
“冷了?”他出声问她。
桑未眠搓搓手臂:“还行,等会去车里就好了。”
他站在店门后,随手把自己身上的那件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身上。
桑未眠抬头看他。
伴随灯火而来的阴影把他的那点漫不经心都藏起来了。
只剩下他那点好听的声音,在通透的晴天夜里,娓娓响起:“穿着吧。”
随后他就走在前面。
桑未眠道了谢(),????
?????婦虎魎?()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道路两旁原先摆摊的人少了很多,四周没有刚刚进来的时候那么亮堂了。
桑未眠在那儿仔细地辨认着脚下的路,偶尔经过几个不平整的,她得端详清楚了再往前走。
顾南译在前面走了一会,感觉后面的人的气息越来越远了。
他回头望望,果然她丢下了一大截。
于是他只能停下来在那儿等着她。
等了好一会儿了,见她终于是过来了,他又在那儿插着兜问她:“桑未眠,你是不是早上又没吃药?”
他话说的难听。
桑未眠皱起眉毛来:“我吃了的。”
顾南译:“吃了你这毛病三年了还没见好?”
桑未眠:“这不是要一天天在好嘛。”
顾南译:“那你就是没吃。”
桑未眠不和他争,走到这边的时候,因为犯困加上光线不好,她觉得有必要歇一会。
顾南译撇她一眼:“那你上次做完胃镜给你开的药,你有在吃吗。”
桑未眠觉得他比早上吵人春眠的鸟还唠叨:“吃的吃的,我都要吃完了,医生说吃完了就去复查。”
他嗓子眼里轻嗯一声,又继续说道:“那你平时烟啊酒啊的,你自己注意点。就你这身体状况……”
“你带烟了是吗?”一句话打断他。
顾南译转头看去,她已经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了,套着那宽大的西装外套,手伸进他原来的那个西装口袋,带着肯定地抬着头问他。
桑未眠:“你带了。”
他几步走过去想要阻拦她,但为时已晚,她已经准确无误地从他那个口袋里掏出了他的烟盒。
他人刚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桑未眠——”
“一支不要紧的。”她自说自话,烟盒已经被打开,她被宽大的西装盖住的手在夜里显得尤为白皙,手腕一转,轻巧地就从烟盒里捞出来了一支。
她将那烟递进嘴里,低头,拧火,眉头一皱,而后一道青白色的烟气就这样腾腾升起。
那样子莫名像只野猫。
你喂养过,逗趣过,并且付出了十二分的耐心甚至想把她接回家去,但她依旧不亲人,不认主,不肯为你待在你的屋檐下做只属于你的猫,时时要走,也永远没有家的概念。
她这样子充满了过去的叛逆和疏离。
顾南译往前一步,攥过她拿着烟的手,把她从地面上拉离。那点力道甚至让她踉跄,几步都要跌到他怀里。
他知道他这样攥着她会疼。
她果然眉头微皱,但依旧不理他,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那种瘾头被满足的欲望中。
“桑未眠。”他这次是抵着牙床叫她的名字的。
他有点失控。
他很少有这么失控。
是她刚刚的表情——那太冷了,太易碎
() 了。
就跟从前她一点都不在乎地和他说玩玩,玩完了又不带一丝留恋的说分手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一直觉得,桑未眠是一个很简单,却又是很复杂的人。
有时候他很懂她,有时候他又觉得遥远。
那让他很无力。
她却在这个时候缓缓说道:“你别教训我嘛。”
大约是尝了那味道,她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像是为自己开脱一样,又补了一句:“我身上都不带烟的。”
她的眼睛不是那种疏离的清冷了,而是那种混沌的沉湎。
他这才发现,她是真的有点醉了。
他泄了气,他和一个醉汉较什么真呢。
他只能松开她的手:“抽吧,抽死你算了,谁管你。”
桑未眠没了他的桎梏,又蹲在路边。
他的西装边缘因此落在地上,地面上有些残枝落叶沾上那昂贵的羊毛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