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陆行之能明白其中的深意,毕竟他提了又提“太后”“先斩后奏”“恕不怪罪”这些话。
没想到,陆行之竟动了卫所制!
偏偏诏书已下,断没有更改或是收回的道理。
永康帝瘫坐在龙椅上,整个人仿若被吸干了精I气I魂,有气无力道,“下一个。”
工部尚书上前:“由于卫所制的废除,将士们大受鼓舞,自主护送赈灾官银去往徐州救灾。”
浩浩荡荡的将士们已出城,朝着受灾地徐州而去。
上月,徐州爆发洪涝,正待播种的良田、县城里的房屋等顷刻间化为乌有,无数家庭流离失所。别说重建家园,就是灾后的存活已然困难。
徐州知县血书上奏、请求朝廷支援,永康帝却以“国库不充盈”为由压下折子。
现下再次听得此事,永康帝颇为不耐烦。
“去了就好。慢着,‘赈灾官银’?哪来的赈灾官银?”
户部尚书上前,拿出第一道盖有玉玺印章的诏书。
“陆将军昨日特批八十万两赈灾白银。”
虽然这个数字近乎占据去岁赋税的一半,但民之有难,朝堂该有护庇之心。
永康帝:“!!!”
又是陆行之???
他小笔一挥就让国库折损如斯?他怕不是存心报复!
永康帝急得怒火攻心,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可将士们已将官银押送出城,唯一能想的法子就是看看谁是钦差大臣、让钦差大臣“悠着点花”。
吏部尚书上前,拿出第三道盖有玉玺印章的诏书。
“陆将军特批窦其峰为此次赈灾的钦差大臣。窦老爷子为人清廉、刚直不阿,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许!”
窦其峰乃皇后的生父、太后的亲弟弟,也就是永康帝的岳丈。
他位居大司马之位多年,永康帝好不容易让其“告老还乡、颐享天年”,陆行之竟将他重新诏回来了?!
永康帝:“!!!”
陆行之啊陆行之!!!
反了反了,疯了疯了!!!!!!
*
定国公府,姚夫人早早备好回门礼,用金丝楠木大箱子装着、上束大红色喜绸,命仆从用担子挑着,从长安街的一头排到另一
头。
尽管太傅大人不在,但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陆行之负手站在前厅廊下,等尚在梳妆打扮的苏烟。
姚夫人将陆行之拉至一旁,“你到底给烟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府上大小事宜没什么瞒得过她。
烟儿昨日还气着,通宵达旦练习书法、对儿子避而不见......看那阵仗,非得闹个十天八日才好。
怎地昨晚又是软言细语又是煮羹汤?
今早起来,更是亲手为儿子穿衣束带,殷切贤惠得简直不像她!
陆行之不答只笑,“娘,您儿子值得。”
姚夫人瞪他一眼,想一巴掌拍过去。
回眸瞧见苏烟过来,收了手,敛下薄愠,问苏烟。
“可是行之逼迫你?别怕,娘给你撑腰。”
苏烟笑着摇头,“娘,夫君对我很好,”,她亲昵挽上陆行之的臂膀。陆行之没拒绝,大大方方任她贴近。
姚夫人:“......!!!”
姚夫人看向苏烟身后随身伺候的如薇和如意。
两个婢女同时耸肩。
她们哪懂?她们也想不明白!
*
等苏烟和陆行之出了定国公府,斜对门的太傅府立即点燃欢迎的喜炮,噼里啪啦,震得整条街都在抖。
陈宝儿一家也来了。
苏一爷和陈侯爷揽过陆行之的肩,说新姑爷“头回”到访,非得热闹热闹;
女眷们则在后花园饮茶闲聊。
苏一婶和姑姑对苏烟甚是怜惜,见她面色好,知她和姑爷过得好,也就放心了。
说了些扯东扯西的家常,苏烟问。
“一婶,不是说丁昭仪来了么?怎的不见她人?”
提起狐狸精,苏一婶浑身都是气,“她来做什么?嫌伤得我儿不够深么!”
枉她废了那么多精力把狐媚子从乡下带过来、好吃好喝地供着,到头来给别的男人做嫁衣?儿子听说后,急火攻心,两日吃不下饭,现下还在屋内躺着呢!
姑姑安慰道,“弟媳莫急。那种女人不要也罢,不可惜。”
“是归是,”苏一婶叹口气,对苏烟说,“她往你墨兰苑去了,宝儿跟着的。”
姑姑也道,“要不你去看看?”
苏烟正有此意,和两位长辈告别后去往墨兰苑。
墨兰苑的书房门口,一个着粉绿色襦裙的女子叉着腰、指挥下人给书房上锁。
——“锁结实咯!没我阿姐的命令,谁也不许打开!”
真是怪了。
陈宝儿寻思,她分明跟着狐狸精到了墨兰苑,怎就把人给跟丢了?
不管了,先把书房锁起来,绝不能让狐狸精再次偷得阿姐的诗词、去到外头招摇撞骗。
正想着,回头瞧见苏烟站在栅栏门前。
陈宝儿,“阿姐!”
苏烟笑了,拉过陈宝儿的手往东
厢房走。
几日不见,两个好闺蜜有说不完的话,从苏烟的“婚后生活”一直聊到国子监的趣闻秘事,自然,还有狐狸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
不过这些,苏烟似乎都不太感兴趣。
苏烟,“宝儿,我想知道我和你陆哥从前的事。”
陈宝儿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苏烟没打算隐瞒,“我失忆了。”
苏烟能感受到,陈宝儿是她最值得信任的闺蜜、是她的亲表妹,没什么不可以对宝儿说的。
更何况,来之前她问过陆行之的意见,陆行同意她这么做。
不过,苏烟掩掉大部分细节,只说她婚后晨起突然记不得事,没说具体的缘由。
陈宝儿难以置信,毕竟面前的阿姐和往日里无甚区别。
她不由问了阿姐好些问题,譬如她的生辰日是何日?她最仰慕的男子是谁?她在书坊售卖的诗集是哪本?
直至苏烟一个也答不出,宝儿适才相信。
“阿姐,你先让我缓缓。”
陈宝儿自我消化了会,确定此事万不可对外说,爹娘也不能讲。
片刻后,她提及阿姐和陆哥从前的事。
在她看来,阿姐和陆哥从小不对付,两人八字相冲,呆在一块儿没有一天不吵嘴。
至于成婚,完全是迫于双方长辈压力在一起。
可是两人都大婚了,她提这些岂不是棒打鸳鸯、活拆姻缘?
她也不能撒谎。
万一日后阿姐恢复记忆想起来,责怪她如何是好?
她只好模糊阿姐的问题,捡重点讲。
“陆哥会帮阿姐出气、会买阿姐推荐的书册、会穿和阿姐一样的衣裳出街,还会给阿姐买紫苏饮、替阿姐买单!”
苏烟拧眉,又问,“那我呢?我对他如何?”
“读国子监时,陆哥不好读书,阿姐会亲自鞭策;到陆哥外出打战,阿姐在家替他尽孝道;陆哥回朝后为了抚恤金的事发愁,阿姐会暗中帮忙。”
“还有,阿姐请客吃饭,会点陆哥最喜欢吃的鱼!”
苏烟,“如此说来,我们十分相爱?”
看来昨晚他没有哄她。
他这几日的冷漠,的的确确是因为“她突然失忆,他反应不及”。
陈宝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连连点头。
在两人不曾注意的角落——东厢房隔壁的耳房里,鬼鬼祟祟趴着一个妖I娆的身影,是丁婉儿。
丁婉儿来到墨兰苑,确曾想过“顺手”带走些什么。奈何陈宝儿跟得紧,害她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迫不得已缩在墙角。
她捂住双唇,努力消化刚才听到的一切。
苏烟失忆了?
真的!!!
太好了,她正愁不知如何收拾小贱人,小贱人就自个把网往她手里送。
她心下欢喜,顿生一计。
*
丁婉儿从
后门悄无声息地溜走。
前厅,曲公公急急来传令,说永康帝命陆行之即刻进宫。
苏一爷和陈侯爷不敢留,忙说皇命要紧。
陆行之无所谓,懒懒散散起身,说他先去墨兰苑和苏烟交待几句。
等他到了墨兰苑,看见苏烟和陈宝儿站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暮春花开,老槐树生出芬繁的花苞,绿色的叶片裹着白色的花骨朵,一串串簇在一起,拥挤得欢喜。
清风拂过,偶有淡淡的花香肆溢,混着泥土的气息。
两姐妹拿着国子监的名册闲聊。
陈宝儿,“过几日春闱放榜,我打赌兮兮是第一名!阿姐要和我一同去看么?”
提及闻兮,陈宝儿有说不完的话,直将对方夸到天上去,还说若是能得此男一眼相看,便是死了也值。
“我不像阿姐,没有阿姐的好福气~~”
想当初,闻兮和阿姐好到形影不离呢!可羡慕死人了。
苏烟也疑惑,“依你说来,我和闻兮才情般配、互为知己。为何我从前没选择他?”
陈宝儿,“......嗨,那不是因为阿姐有了陆哥么?”
陆行之微微勾唇。
某些事情他的确介意,不过人已是他的妻且早已忘了前尘旧事,再介意也该释怀了。
他张唇,想要喊苏烟,听得苏烟叹气,语调十分憋屈。
“哎,我怎么会看上陆行之?”
“我以前的眼光——可、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