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该有立场,某些原则问题绝不能退让,譬如对床的主动权、对女人的掌控I欲,两者同等重要。
他自愿宿在书房是一回事,被媳妇拦在门外不让进是另一回事。
他从竹窗里飘进去,一点没藏着掖着。
之所以没有踹门,是他还保持着一丝冷静,绝非惧妻。
屋子里很黑,没有盏灯,唯有昏暗的月光从窗子里洒进来,隐约照出绢纱帐内婀I娜起伏的身段。
他撇开眼,走到西北角的置物架旁,褪下腰带和长衫,赤足踩在结实的木质地板上。
他没有刻意收敛强势的气息、也没有放轻脚步或是动作,像寻常一样,跨过月门和厅堂,走向隔壁的盥洗室。
不多时,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
苏烟侧躺在古木色拔步床上,望着屏风上的美人图发愣。
她没有睡着,也睡不着。
老实讲,她拿不稳陆行之被她“明晃晃地挡在门外”会有何反应。
她也知此举并非“贤妻”所为,可是他好生过分,新婚冷落她,也不给个解释?还嘲讽她不会过日子......这令她情何以堪?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他若即若离、捉摸不透的态度。
说他不喜她么?
她生气了他哄、她使小性子他忍,便是她向婆母告状他亦未有半分怨言;
说他喜爱她么?
哪有男儿忍得洞I房之夜当和尚的?翌日还以“公务”为由宿在书房?就连扶她下马车,也是隔着衣袖牵,深怕碰了她会少一两肉似的。
她想不通,怎会有搭理他的心思?
盥洗室的水声渐渐停歇,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木屐履踩在木板上的声音清脆;
月门处的珠帘被撩起,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窗前大部分月光。
她赶紧闭上眼,佯装假寐。
人总是这样,视线一旦被遮住,听觉和嗅觉会变得格外敏I感。
她清晰地感受到布料摩挲的声响,应是他换了套中衣;接着他拖着木屐履走向衣柜,她能想象他慵懒又无所谓的模样。
他从衣柜里抱出被他藏起来的锦被,利落掀开纱帐,仰面躺到她的身畔——床的里侧。
拔步床本就不大,一个人睡宽敞,多了个男儿空间变得拥挤且压抑。
那强有力的心跳声、男子灼I热的呼吸声,伴随着他身上冷冽的皂角香和薄荷香在绢纱帐内肆溢。
她背对着他,脊柱线条弓得僵直。
陡然,他开口了。
“我加衔大司马,正一品,每月俸禄多粮106旦、银钱三十六两。”
“归你。”
苏烟恍然一怔,少顷的愣神后方才醒悟他在说什么。
他加衔了?要把每月多出的俸禄交给她?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并不在意她保管金库钥匙?
等等,他何时加的衔?怎的白
日里未曾听婆母提及?
她紧绷的呼吸放缓了些,双手却不受控制地将被角抓得死死的。
他又说,“你忽然失忆,我一时反应不及。()”
“晎?葶??????()『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你很好,一直很好。”
他的声音暗哑,带着难以启齿的沉闷,近乎从他的口腔里挤出来,仿若他从未说过如此软言细语的话。
她忽地红了眼眶。
两日来的委屈和心酸在这一刻化为剔透的泪珠,打湿她卷翘的长睫。
他淡淡的述说是解释、是道歉、亦是对她最好的尊重。
她咬着唇抽噎,努力不让泪水滑落,却固执地背对他,固执地不转过身、固执地不给他任何回应。
他长长地叹一口气,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我有隐疾,半年内不能同I房。”
苏烟:“......???”
!!!
她猛然坐起,全然忘记上一刻她还在娇滴滴地哭泣。
她面向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说,你是说......”
他绝望地闭上眼,“是的。”
苏烟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种事关系男人的体面和尊严,他断然不会轻易说出口或是胡编乱造欺哄她。联系他这两日的冷淡,她瞬间想通并理解了他。
常年征战沙场的男儿,刀里来血里去,岂会不受点伤?
伤了那处也不甚稀奇。
更何况,半年后不就好了么?
她忍不住问,“此事爹娘可知晓?”
他幽幽地睁开眼,看向她。
她立马掩面,捂住双唇。
也是,这种事怎好和爹娘提及?愈少人晓得愈好。
“那我呢?成亲前我知道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你提前准备了猪血。”
苏烟:“!!!”
原来猪血是她备的,不是他刻意放在衣柜里......她还以为,还以为......
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先前不仅知道,还打算帮他一起隐瞒父母。不曾想,她失忆醒来后,竟直接捅破此事!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知道......”
“不紧要,”他翻过身,背对她,艰难地“嘶”了一声,“反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她记起昨晚他被婆母抽打的惨样,想来他浑身是伤,才会翻身时那么艰难。
她委实过意不去,“你放心,我会保密的,谁也不说。”
“你还疼么?我帮你上药?”
他的声音很淡,“无需。这点伤死不了。”
“死不了”几个字让苏烟更加愧疚。
她半坐在床头,很想掀开他的衣被瞧瞧伤势,可明显感受到他的不愿意。
夜里她视线不好,加上月光昏暗,她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只隐隐瞧见他
() 紧咬的下颌线。
她思来想去,说,“那你用晚膳了没?”
都怪她,非得把他气走。
也不知他当时作何感想?跑去哪儿呆了一个多时辰?
陆行之眉眼一挑,想起晚间在爹娘那干了三大碗米饭、一只猪蹄、半碗黄焖鸡和一大叠小菜。
太饱了,他现下还有些腹胀。
然,他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一顿不吃饿不死。”
“这怎么行?”
苏烟急了,掀开锦被下I床,唤婢子们进来盏灯,同时安排如意如薇去小厨房热些饭菜。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兰宇轩的厅堂里便摆好了几道荤食、几碟小菜和一坛酒。
陆行之被苏烟强行拉起、推至主位坐下。
他右手拿着筷箸,左手拿着她殷切递来的美酒,道,“夫人,你大可不必如此操劳。”
苏烟给他夹了筷红烧肉,笑道,“夫君是习武之人,饭量大,多吃些。”
陆行之浅笑应下,晃起酒樽。
不过,他没有吃苏烟夹的红烧肉,只象征性地食了几粒花生米。
苏烟,“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陆行之,“没有,挺好。只是我偶然记起,夫人从前做的甜酒汤圆甚是可口......”
“那我现在去做,夫君等着。”
苏烟夜里起来只拢了披风,未曾梳妆,闻言唤如薇进来替她挽发。
陆行之,“会不会太麻烦夫人?”
“不麻烦,”苏烟起身往小厨房走,笑道,“很快的。”
陆行之也就不再强留。
院子里,春色交映、月光浅浅。
西北角的小厨房里,端庄清冷的苏大美人正洗手为他做羹汤。
他满足地喟叹,觉得人生一趟不虚此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菩提树下,时来运转。
终于,他翻身了。
*
今日是苏烟的归宁日,亦是十日一轮的上朝日。
陆行之休婚嫁,没上朝。
乾德宫,永康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等着臣子们上折谏言。
刑部尚书第一个上前:“皇上英明!废除卫所制是众盼所归,历史遗留问题终于得到解决!”
所谓卫所制,士兵们既是农民又是军人,平时耕种土地,在战时随召出征。
这些士兵的军饷很少,一旦战亡,不仅没有抚恤金,还要将耕种的土地归还给朝廷。
将士们不满许久,可永康帝一直以各种理由搪塞,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发军饷发抚恤金、舍不得能生钱的土地。
上回将士们打了胜仗回京,大家齐心协力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永康帝吐出点抚恤金。
如今永康帝能想通,再好不过。
刑部掌管律法,昨日得到命令后,连夜修改文书,将新的律法颁发于众。
士兵们的军饷翻倍,一
旦战亡,按照功勋发放抚恤金,平日里耕种的土地也可以留给妻儿。
永康帝,“......你说什么?!”
他何时废除的卫所制?何时同意颁发新的律法!
那都是钱啊,他何故和钱过不去!!
刑部尚书拿出盖有玉玺印章的诏书,展示给永康帝看,
永康帝看完,两眼一黑。
......好你个陆行之!!!
为了让陆行之接任大司马之职、为了表达对陆行之的信任,永康帝给了陆行之三道盖有玉玺印章的诏书,同意陆行之可以不经过永康帝的同意,自主做三个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