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峥有些记不清,上一次看到小荷掉眼泪是在什么时候了。
是两年前,还是去年?
小荷不怎么哭的。
所以他没想过他会掉眼泪。
还哭得这样悄无声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眼眶湿红得要命,就这样往下撇着嘴,抬脸看他。
明明白天还高高兴兴像个随风摇曳的小芦苇。
现在就像淋了雨的小猫。
原峥抬起僵硬的手,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再次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心口贴着心口紧紧地抱着,不留一丝缝隙。
烈夏的夜晚燥热浮动。
火车站行路人发出的白噪音嗡嗡,无疑为这燥热的盛夏又增添一份烦闷。可原峥好像自动屏蔽了这些声音,他垂下头,用自己宽大的掌心笨拙拂过舒荷软白的脸颊,将那些本来温热的湿泪一一擦去,指腹小心在他下眼睑蹭了蹭,像在说别哭。
单薄眼睑一片红意。
舒荷被人这样紧地抱着,宛如置身在了火炉中,他有点热,只好努力从原峥怀中抬头,手指抓着他粗而有力的手腕,抿着嘴像个气泡小鱼一样什么都没说。
“……我要是早点去创业就好了。”
原峥沉默几秒,凝视着他雪白细腻的眉心,开始朝几年前的自己开枪,“这样,就不用因为挣钱和你分隔两地。”
舒荷闷闷说:“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们只是分开几个月,又不久。”
他吸吸鼻子,明明没有什么的,被原峥弄得好难过,“我是正常去读书,你有点太依赖朋友了。”
“这样是不行的。”
原峥:“朋友。”
原峥重复:“朋友,嗯,小荷,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
舒荷低头擦眼泪,还没擦几下,手就被原峥给攥住。他茫然抬头,感受着青年燥热指腹擦过自己脸颊的粗粝,含混问什么意思?什么这样不对?
“以后会知道的。”
原峥给他擦完眼泪,就再次将人搂进怀中,他生得高,而舒荷几乎只到他下颌的位置,如此这样将人抱着,背脊还需要微微弓着,才能将手搭在他腰后,用着力,将人完完全全带进自己怀中,紧紧地贴着。
这个拥抱传递的情绪有些浓厚,舒荷虽然热热的,但没有把人推开。
他听见了原峥的心跳声。
好大声。
还有点吵。
舒荷转头,想和原峥讲话。
原峥却抬手,轻轻用燥热的指腹抚了一下他的后颈,突如其来的触碰令舒荷浑身一个激灵,细密纤长的眼睫都抖动了。
他想抬头,眼前却暗下两三分,下一秒,眉眼上靠近额发的位置,蓦然烙下一抹温热。
很陌生很独特的触感。
带着熟悉的气息。
原峥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力道吻了他的额发,深褐色的眼瞳垂着,速度快得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吻。
好像几乎来不及发觉,就已经撤离了。
舒荷瞬间抬头看原峥。
那双杏眼里落着火车站布下的灯,眼睛细润,眼眶的绯红还没消退。他看着他,眼睛睁得有点大。
有一瞬间,原峥以为他要说穿刚刚发生的事。
但是三五秒后,舒荷转开脑袋,指着不远处缓缓进站、发着呜呜鸣笛声的火车小声说:“火车进站了。”
原峥失怔。
他也转头,沉默地看着进站的绿皮火车,喉咙里轻“嗯”了一声,拿起被自己放在长椅上的袋子。
低了下头,原峥望着自己的行李,站在原地好几秒,才习惯性说出最后的叮嘱:“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遇到事给我打电话,学习不要太晚,要早睡,出门遇到可疑的人不要和他讲话,十月我来找你,就待两天,不会影响饭馆生意的,还有……”
火车停下了。
一群人涌了进去,四周很吵闹。
舒荷看看火车,又看原峥一直讲,没有要停的意思,这才不得不上手,去推他手臂。
力道不重,但原峥还是闭了嘴,顺着小孩的力道朝火车车门走了几步,越近,人声越鼎沸,他离舒荷就越远。
原峥走进了车厢。
他沉默地看着站在外面朝自己挥手的舒荷,深褐色眼瞳失焦那么几秒,看见他身后火车站外的黑夜。
原峥拎着袋子,还是有点不太放心舒荷自己一个人回去。舒荷好像发现原峥要出来,鼓起脸颊冲他说自己要走了,说完就转身跑了两步,发尾顺着风像芦苇一样飘起。
没几步,舒荷重新转身。
火车门关上了,原峥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视线透过透明的车窗看着他。
青年俊美狭长的眉眼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晦涩。
“再见!”舒荷踮脚努力冲他挥手。
火车缓缓驶动,这深刻烙印在原峥记忆中的一幕,在眼瞳中渐渐变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他们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
———
宿舍还没宵禁。
寝室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人声。
舒荷一路爬楼梯回来,累得鼻尖沁了点细密水珠,他小口小口呼气,回来就直奔洗手间用冷水洗脸。
好热好热。
清水湿漉漉沾在少年雪白的脸蛋上,他晃着脑袋,额发也湿了不少,水珠沾得唇瓣湿湿红红的,轻抿一下,唇珠也润上了水光。
看起来很好亲。
舍友们齐齐涌到阳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