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监天司的职能虽然更多得定位是暗卫,但是仍有一部分是观星,他所侍奉过得帝王,每一任都会在某年的某个时间段,看一眼星谱。
那日大司命深夜陷入情绪漩涡,悲从中来,想起沈家大约要在他手里败落,简直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连家传至宝,万魂噬命幡都不愿放在身侧,生怕某个老祖宗蹦出来一口咬了他的耳朵。
大司命对天仰望,生怕泪水顺着褶子脸皮褶里淌下。
大司命自认自己高贵冷艳,绝不轻易与他人吐露心事。
就像学生难过的时候会做数学题缓解悲伤,大司命也喜欢观星画谱来缓解惆怅。
万万年前的星空与万万年后截然不同,万万年前的星空孕育着磅礴之力。
可那天的星空,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群星似乎停滞。
而天空却开始了呼吸。
一吞,一吐,一吞,一吐。
大司命的心也随着天空呼吸的频率开始跳动。
阴气从噬命幡上飘出,钻进了大司命的眼睛里。
眼球的筋络正在不断膨胀,纤细的血管在这一刻仿若被注入了清水开始肿胀,眼白被挤压,瞳孔之中被阴气骤然破开了个洞。
“啪——”
丑得畸形怪状的泥像被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溅开的泥片从蛇蛇身侧擦过,被蛇灵活的尾巴尖卷了回来,悄咪咪啃上了两口,吞进肚子里。
电灯泡瞧了一眼,指责似地瞥了一眼道:“不要什么东西都吃。”
随后慢吞吞道:“重做。”
蛇蛇从来都是个耐心冷酷的猎手。
但是这东西,它不是冷不冷酷,耐不耐心的问题。
蛇蛇冷着脸,用尾巴掏来一团泥巴,重新用手捏起泥人来。
电灯泡嗓音悠悠地传递诀窍:“手要稳,眼睛,鼻子,嘴巴,五官都要做到位,这样才好看。”
蛇蛇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手沾满了黏腻的泥土,这让蛇带着些许烦躁。
突然,黑蛇美人的耳朵动了动,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向窗外,瞳孔微缩。
窗外,正嬉戏打闹过的白衣少女们注意到蛇蛇的问候,在灿烂的阳光下朝屋内轻盈地挥了挥手,如同翩飞的蝴蝶,用触须朝祂们微点。
蛇蛇收回目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是蛇在屋檐之下,一时间根本打不过那电灯泡神明,只能冷静地蛰伏下来,等待着转机的到来。
电灯泡的头总是笼罩在一片可笑的光下,十分刺目,祂转了转身,法袍挡住了蛇蛇的视线,顺带遮住了大半外界传递过来的光亮,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祂那亮得惊人的灯泡头。
祂语重心长地斥道:“以后有的时间是看!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捏泥人!专心一点!所有人就你最分心!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左右看来看去祂面前也就蛇一个。
神金?
蛇蛇忍气吞声,现在打不过,以后打得过了,早晚使劲欺负!
这家伙最好别落在它手上!
***
“师爷?”魁星突然靠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正沉迷于闭目养神的老天师:“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天师不耐烦地睁开一双眼。
再次后悔没第一时间把魁星扔出去拖延书生改阵的进度。
烦死了!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缝隙跟着书生,书生跟着云星。
该死的云星仙君交游甚广,所住宫殿的主人也友遍四方,不少修者拜访游历,其中道门中人绝不罕见。
人家清风明月,疏朗如风。
他这就蝇营狗苟,鸡鸭鱼肉。
欠着这段时间是吧,也就差个千几个把万个万年呢。
快委屈死老天师了。
只能安慰自己他们都死得差不多,骨灰都被扬了。
这处缝隙也就他们两个人,能有哪里不对?
老天师勉强勾出个笑容:“怎么了。”
魁星自然察觉到了“天塌”之后,老天师日益增多的古怪,一般来说他根本不敢打扰师爷的,但是他真的觉得哪里有问题。
浑身汗毛倒竖,连后背都因不明原因生出了虚汗。
他现在怀疑,这诛神大阵不会改了方向专诛他们去了吧。
“师爷,有没有一种可能,诛神大阵应到咱们……”
老天师正想手动清净,又一双眼睛睁开了。
这次睁得不是脸上的,是后脑勺的。
魁星的话一顿,语义不详道:“师爷。”
话没说完,但是话语之中传递出来的情绪非常到位。
干瘪的手撩开脑后碎发,后脑勺滴溜乱转的眼珠子里,一个畸形怪状的人拉着杆幡出现了。
老天师拔出铜钱剑,抽出招魂铃,身上无数双眼睛齐齐睁开,垂涎地注视着那杆幡。
手握宝幡的怪物,眼珠子大得惊人,如同两颗涨破的皮球,正放飞自我,脱离眼眶,此刻已经垂到了满是颈纹的脖颈,内里的脓液正试图迸发开来,只差咬上一口就能爆浆。
身后无数阴气涌现,铺天盖地的恶鬼如同拥挤得蚂蚁正试图从蚁巢中爬出。
大司命义正严辞,思路还非常清晰:“狂徒!休得对帝师无礼!你二人是想跟麒麟对着干嘛!待老夫剖开你们的心!看看你们憋着什么坏!”
老天师感受到一股难得的亲切。
亲切得让他想立刻咬开大司命如今外凸的眼珠子。
最近饱受万万年前风尚的洗礼,竟感觉自己格格不入跟个外乡人似的。
此刻,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
这个味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