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校以后,所有不涉密的资料都在这里面。
——都给你看
——不要不开心了,嗯?
他轻声说话的时候,鼻音浅浅的,有种久违的、令人心生恍惚的温柔。
那双凌厉的凤眼不再阴鸷,见惯生死本该漠然,可当他笑,眼尾和嘴角都柔软,眼缝里有勾子,勾着人想要住进他的眼睛里。
钟意不敢再看他,对着地面发呆,心不知道已经飞到哪儿。可还是忐忑,说起来,她做饭给他吃的时候不多,不可避免紧张他的反应。
顾清淮一层一层打开饭盒,大米粥,凉拌青菜,眼尾的弧度越发柔和。以至于目光相撞的时候,他眼底都是始料未及的细碎笑意。
这个漂亮混蛋笑起来不得了,会蛊惑人心。
钟意那台风天镜头前做报道、都不会起伏一下的心脏,猝不及防发出“砰”的一声响,存在感十足,紧接着又是无数声,有一万只蝴蝶在飞。
只是,再看他手里的饭盒,凉拌蔬菜因为闷在饭盒中的关系,颜色有些不太好形容,蔫蔫的,总之看起来很不好吃。
钟意凑过去,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明明刚拌好的时候,还要绿一点的……”
距离因为她的靠近缩短,那双浅色猫眼难得茫然,午后阳光中,她额前细碎的绒毛有些毛茸茸的,好像还是那个穿校服、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顾清淮笑着问:“钟导亲自下的厨?”
钟意在脑海过了千百遍的台词终于派上用场,因为太过流畅、几乎是用小孩子背书的语气回答道:“手滑多加了一把米有劳顾队长帮忙吃掉吧。”
她说完,自觉表现不错,嘴角有些孩子气地扬了扬,抬头却见,顾清淮眼尾倏然一弯。
钟意底气不足,心脏发紧:“笑什么?”
今天他是怎么了,笑个没完没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笑起来非常祸水啊。
顾清淮嘴角勾着,没有说话,坐在台阶上低头吃饭,俊脸微微鼓起来,有些和那身凛冽气场不相符的可爱。
钟意看着面前的排爆机器人,若无其事问道:“你跟那个女孩很早就认识吗?”
顾清淮扬了扬眉:“这也是纪录片要记录的内容?”
钟意一滞,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再说话,手指轻轻摩挲他派排爆机器人交给她的硬盘,看起来有些年头,边角都有些磨损了。
这是一段几乎没有她存在的时光。
那么这段时光里,有那个女孩子吗?
可是在你和他分手的那一刻,不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是占有欲在作祟吗?
钟意微微失神,直到饭盒扣好的声音敲击在耳膜。
穿警服的顾清淮,身上每道线条都清晰冷硬,棱角分明,气场很是深不可测。
“退伍之前我有两个选择,一是长宁公安系统,缺个拆弹的,我可以参加考试;二是去
她家公司,搞排爆机器人研发。()”
龔?幹?“沑?衟??()?[()]『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顾清淮淡淡应了声。
一线下来的拆弹专家,年轻有为,战功赫赫,那些实验室里搞技术的哪有他的经验。
如果他当时答应,又有集团千金赵智语倾心于他,前途一片大好。
不会再有手臂上缝十几针的伤口、取不出来的弹片,不会旧伤复发肌腱撕裂凿下钢钉,更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一个人走向死亡。
钟意:“那你怎么没答应?邹杨说,因为你们的工作危险系数太高,保险都不卖给你。”
顾清淮的声音很好听,是个低音炮,清越也磁性。
钟意有点“声控”,以前他发的语音总要听好多遍。
“部队培养一个主排爆手,很难。我有很多前辈,要么手被炸没了,要么腿被炸断了,还有烧得体无完肤一片焦黑的……最惨的那位,炸弹来不及拆,只能抱着炸弹往没人的地方跑,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钟意蓦地想起,顾清淮曾经告诉邹杨——
如果遇到拆不了的炸弹,哪怕是抱着它跑,也要跑到没人的地方。
这些年,他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自己队员,所以是真的有这样一位排爆手吗?
钟意问道:“你见过他吗?”
顾清淮垂着眼睛,语气轻轻淡淡没有任何情绪:“没见过。”
-
顾清淮吃过午饭回办公室的时候,赵智语还没走,正在和大家聊天。
当看到顾清淮和钟意一起出现,表情微妙地变了变,说话语气不像刚才和善:“顾队长这是去野餐了?”
放弃他,不代表愿意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
听说,他并没有结婚,离开武警部队前打的结婚报告没有生效。
说明,他心尖上那个宝贝并没有答应他的求婚,又或者在求婚之前两人就已经分手。
顾清淮没理,直接问道:“赵总请队里吃饭花了多少钱?”
赵智语笑意盈盈:“顾队长不用客气,认识这么多年,一顿饭不算什么。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倒不如请我吃个晚饭?你一个人。”
以前,大家背地里开过玩笑,说如果哪天队里没有经费,没有办法购置警用剑齿虎、排爆机器人、机械臂、热成像摄像机的时候,就要送他们顾队长去“下海”,坐地起价三万块,这身材这卖相,一个人养活一个支队不成问题。
钟意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走了一个新闻记者,又来一个集团千金,这人就是非常招蜂引蝶。
但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赵智语:“就今晚吧,怎么样?”
钟意转身就走,手刚落到冰冷的门把手,听见身后那惹了一身桃花的人,又冷又混账地回了句:“家里管得严,晚上出不去。”
赵智语:“你……”
顾清淮眉骨微扬,不耍流氓的时候,这人看着十分正
() 经,又是一身警服,禁欲不可侵犯的样子,非常迷惑人心。
钟意听见他敛起平时吊儿郎当的语气,带着几分认真,跟人划清界限。
“我代表特警支队反恐突击队,谢谢赵总的午饭,餐费我会转到贵公司的对公账户。”
-
三天后,顾清淮手臂上那道“蜈蚣”终于可以拆线。
医生目光扫过他眉眼鼻唇,还是忍不住感叹了句:“你这细皮嫩肉的,还好没伤在脸上。”
线是拆了,伤痕依旧狰狞,盘踞在冷白手臂,倒是新伤叠旧伤,也不差这一道。
走出医院的时候,顾清淮和一位行色匆匆的医生擦肩而过,他看见了他的胸牌。
心理医学科,魏寒。
医院的宣传栏,专家照片整齐排列,他在其中。
魏寒,男,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博士,主治医生。
顾清淮一目十行,在他的研究领域中,看到了“擅长治疗各类失眠”这句话。
所以,钟意是有睡眠障碍,在看心理医生?
还是如她三年前分手时所说,喜欢上别人,这个人就是魏寒。
下班之后的空闲时间,钟意把顾清淮给她的移动硬盘连入电脑。
照片不多,全部摄于军校、武警部队,轻易还原顾清淮十年的部队生涯。
眼前一切,于她而言如此陌生。
钟意点击鼠标,按照时间排列。
第一张照片,是军校开学,顾清淮和母亲在军校门口的合影。
他深蓝短袖、不到膝盖的白色运动裤,肩宽却也单薄,一身凛冽的少年气。
也许是因为刚刚把蓬松清爽的头发剪成军校要求的“三毫米”,所以他看向镜头时,嘴角轻轻抿起,那弧度有些不好意思。
身旁的妇人,发顶甚至没有过他的肩膀,圆脸,圆眼睛,明朗可爱看不出年纪,是顾清淮的母亲。
第二张照片,是母亲离开时,和他挥手告别。
这张照片仿佛是一个开端,从这一刻开始,少年离开家乡,离开母亲,身上的便装换成军装,肩膀扛上学员衔。
从她的顾清淮,成长为共和国的预备役武警警官,也慢慢成长为她从不曾见过的样子。
第三张照片,是新兵军训。
镜头对准他被枪械磨出薄茧的掌心,是一枚子弹壳。
——等你长大,拿它来找我。
——做什么?
——给你换戒指。
十年来,那枚子弹壳一直挂在她的钥匙扣上,没有摘下,如今早就锈迹斑斑,只能看出个形状。
再往后,是军校聚餐、出公差、过中秋。
是爬战术、卧姿射击、跑不完的四百米障碍。
一群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满身泥泞,却勾肩搭背笑得开怀……里面英俊挺拔像小白杨、笑得最好看的那个,是她的顾清淮。
那个时候,他还是她一个人的。
转眼间,就是军校毕业。
共和国的武警警官着夏季常服,列队跑向校车。
车窗外,他们的学弟整齐列队,向着他们敬礼。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军校学员顾清淮,成长为武警中尉顾清淮。
授衔仪式上,顾清淮侧脸冷硬表情严肃,一身军装禁欲不可侵犯。
画面切换,电脑屏幕里是一段视频,背景是部队营区。
坐在书桌前对着屏幕的钟意,脚踩在椅子上,手臂抱着曲起的膝盖,笑得眼睛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