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是懂的。她什么不懂呢?但她现在碰见了不懂的事情。她撑着手,撑着脸,对温柔的大伯母道:“我好愁的。”
折绾像是招待客人一般招待她,给她倒了自己做的鲜花饼,给她搬来了插好的牡丹花,还倒了她喜欢的甜茶:“愁什么?”
莹姐儿很喜欢大伯母这般对待自己,便跟她分享自己的小秘密,“大伯母,雁雁姐姐今天写信来一直在说对不住我。”
其实没什么事情。只是之前雁雁姐姐说这几天会给自己送个用绳子编织好的小兔子,但她做好之后却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她暂时是送不来了。
这也没什么啊。莹姐儿发愁,“但她信里面说了好多道歉的话,我都说不要紧了,她后面又写了一封信来道歉。”
莹姐儿也慌了,“大伯母,我该怎么安抚她啊?”
折绾眼神温柔起来,“这样啊——其实很简单的,你只要告诉她你不着急就好,不要说不要兔子了,只说等她做好摆在博古架上就好。”
她说,“雁雁啊……她自小艰难得很,是在慈幼院里面长大的,里头什么东西没有,她现在虽然富贵了,但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
“你是她第一个好友,她不想失去你,想要留住你,所以特别慌张。”
“但她也不是故意要这么一直道歉的,她只是情不自禁。等她再大一点,你孙家伯母再教教她,她就不会这样了,她会跟你说,让你再等几天,她会努力给你做好的。”
莹姐儿明白了,她点点头,“我就知晓要跟大伯母说。”
她其实也跟阿娘说了,阿娘却让她不要跟雁雁姐姐玩,还说雁雁姐姐是下贱胚子,是孙家伯母养来解闷的玩意——但这话阿娘也嘱咐了,不能往外说。
所以她写信给雁雁姐姐也是偷偷写,然后给大伯母送来。
阿娘真是太讨厌了!
她欲言又止,脸上把心思都露出来了,折绾心软得不像话,“那你愿意跟雁雁姐姐玩吗?”
莹姐儿:“愿意的,我走几步路,雁雁姐姐都怕我摔了,她好在乎我的。”
小孩子最能分辨清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折绾往她手里塞吃的,“莹姐儿,多谢你。”
莹姐儿小手一挥,“大伯母,你放心,雁雁姐姐胆子小,以后我带着她去别家玩。”
折绾:“嗯,她以后胆子就不会小了。”
两人坐在一块吃东西,说说笑笑,宋玥娘赶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气得两眼一闭。
好嘛,嫂嫂成了折绾的,如今连女儿也成她的了。
但她前段日子刚有把女儿送去湖州的心思就被女儿看出来了,实在是愧疚,哪里还敢在她面前骂折绾——莹姐儿不知道被折绾灌了什么迷魂汤,事事都为她说话。
她只能憋屈着道:“莹姐儿,快,咱们回去了。”
折绾笑着道:“三弟妹,要坐会吗?”
宋玥娘没好气的道:“怎么,你想看我笑话?”
她拉着莹姐儿就走。折绾揣着手站在门口温和的目送她们母女两个离去,却是一时半会没明白她说的笑话是什么。
但她很快就知晓了。
赵氏偷偷摸摸给刕鹤春送了个姑娘来。送来的时候素膳正在书房里面跟她说周掌柜已经跟药材铺的掌柜谈好了益母草,跟陶瓷铺子谈好了刻有桃花粉字样的膏盒。
“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我的心都快要痛死了。”
折绾:“这是必要的,咱们还是小生意,周掌柜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素膳:“是,掌柜的说,往后我和素兰要学会的都一件事情就是花银子。”
折绾:“那是真心教你们。”
她学会掌中馈之后第一件事情是学会省银子。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对,第一个月省下银子下来,她还跟赵氏道:“母亲,您看,这就可以用在别的地方了。”
但赵氏却骂她蠢货,“你也不瞧瞧我们是什么门第,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折绾后来就学会了花银子。这点她也认可赵氏的话。
她对素膳道:“你好好学,往后一大摊子事情等你呢。”
素膳笑得欢喜,“好啊,姑娘,我与你说,最近——”
话还没说完,赵氏就带着一个小丫鬟进来了,身份也没有明确定下来,她怕刕鹤春生气。
她就只能偷偷摸摸送,点明了要“红袖添香。”
折绾笑着应下,“多谢母亲想着我们。”
她问,“给三弟妹了没有?我怕她来闹,以为我忽悠母亲给我们丫鬟了,到时候还要怪母亲多心。”
赵氏听了她这话倒是舒心一些,道:“她自然知晓。”
就是她撺掇的。
玥娘说给鹤悯送了,就要给鹤春送,不然折绾看她笑话。她便仔仔细细看折绾的神色,发现她这个人还真是稳得住,不妒忌,真心实意的收下了丫鬟,还叫松亭来,“大少爷的屋子里面确实是需要一个丫鬟研墨添茶。”
松亭诧异的看向她,恭恭敬敬的领着丫鬟走了。
等刕鹤春回
来,顿时阴沉下脸,“怎么回事?”
松亭:“夫人送来的,说是男人笨手笨脚,还是女子细心些。”
刕鹤春眯眼睛,“大少夫人知晓么?”
松亭:“知晓的。”
刕鹤春:“大少夫人怎么说?”
松亭:“说您确实需要。”
刕鹤春不信,“她的脸色如何?”
松亭:“很高兴的样子。”
刕鹤春嗤然一声,“若是阿琰,必定是要砍了我的。”
他去屋子里面问折绾,“你怎么就收下了?”
折绾:“这是母亲的意思,我想着你自来孝心可嘉,哪里敢拒绝。”
刕鹤春觉得她说谎不打草稿。
她正襟危坐在写字,刕鹤春走过去瞧了一眼,发现她在写如何制作她那个什么膏。
“端午的益母草最具效用。采益母草烧灰,用稠米揉成鹅卵大小,熟碳活锻……”
他诧异,“就你那个什么膏要这么复杂?”
折绾白了他一眼,“走开!”
刕鹤春搬了一张凳子坐下,“行了行了,你把那个丫鬟退回去吧,我是不愿意。”
折绾似笑非笑:“真的?这于你不是好事么?怎么不愿意?”
刕鹤春就认真道:“若是你长姐没有去世,我也许还能接受。但你长姐去世了。”
他小声道:“母亲在阿琰怀孕的时候也要给我妾室。我当时并不在意,只推拒了,便没有再管此事。”
“但有一次回来,阿琰气得在床上哭,我才知晓她被母亲因着此事磋磨。”
那次还见了红,阿琰当时就不太好了。刕鹤春第一次吼母亲也是那个时候。
他对母亲有诸多不满,“当时三弟妹怀孕的时候,三弟也是在家的,怎么不见母亲给他送妾室过去?还不是因为宋家惹不起,宋玥娘她也惹不起,更是偏心,不愿意惹。可折家家世不好,阿琰向来听话孝顺,她就磋磨起来了。”
这次在他心里也是一样的。他忍着气,“母亲到底是什么心思我还能不明白?她就是听了三弟妹的挑唆,给个妾室来挑唆你我。”
折绾第一次知晓他是如此想的。原来他以为这是挑唆么?
刕鹤春甚至觉得母亲愚蠢。“你以为三弟不埋怨她么?他只是嘴巴甜一点,不直接说出来而已。不然,三弟怎么会想把升哥儿接过去养?还不是信不过母亲。”
就是父亲,三弟也是不信的。但这个话不能跟折绾说。
他感慨起来,还对折绾道:“母亲喜欢三弟妹,不外乎是她嘴巴甜,你嘴巴便也甜些,别整日里当个哑巴。”
又说,“我今日跟你说的话,你挑些好听的去说,不然母亲该生气了。”
他既然都这般说了,折绾自然是要去把丫鬟挪出去。她领着人去赵氏那边,垂眸道:“母亲,鹤春说你偏心三弟,见他过好日子了,想送个妾室来挑唆我们。”
“他一定要我把人送回来。”
赵氏顿时就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了。醒过来哭得不成样子,也不敢哭出声,只哭得眼睛肿起来,在英国公面前道:“我这是造了什孽啊,啊?当初我就不同意他去宫里面,你偏要他去,如今他恨上我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英国公就叹气,去找刕鹤春。刕鹤春气冲冲回来,“不是让你挑几句好听的话给母亲听吗?”
不是教她要嘴甜了吗?
折绾:“已经很甜了。”
她问,“难道我要跟母亲说,你说她害死了长姐吗?”
刕鹤春诧异,“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虽然他当年也是这么认为的。
折绾:“你都说长姐因为怀孕的时候被她磋磨得见红了。我想,估摸着长姐离世,也是有其中缘由的。”
“这般的话我能说?”
刕鹤春皱眉:“自然不能说。”
折绾:“这话不能说,那你说三弟也埋怨她,觉得她愚蠢的话就更不好说了。”
她笑了笑,“不然可不是哭,而是闹着要上吊了。”
她看向刕鹤春:“只有说你觉得她偏心,她才只会这么简单的哭一哭。”
刕鹤春瞬间觉得最后这句话……骂得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