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寒,天更冷了。
初夏早上一起来,便发现外面又飘起了雪花,而且雪有越下越大的迹象。
她走出屋子,清理走廊上自家门前的雪。还好,煤火炉子都在靠墙的位置放着,雪没有飘这么远,里面的煤球还燃着,上面坐着的铝壶的水也是热的。
炉子烧的煤球是入冬的时候和李大姐一家一起买的,一买就买够一冬天用的。
为了避免煤球被偷,初夏家的煤球都堆在屋里的窗户下。她家就她和安安两个人住,外屋的空间还有,可以把煤球放里面。
有的人家屋里住的人多,东西多,煤球放不下就放走廊上,上面盖上草席,每用一个煤球就做个记号,也是怕被偷。
毕竟煤球贵,总有人不舍得买够一冬天用的,就会偷偷拿别人家的。
上次烤红薯被偷的时候,就证明虽然是职工家属院,但小偷小摸的还是存在。
初夏知道烤红薯丢的事不好找人,就不再想这件事。
不过岑淮安一直记在心里,特别想找到究竟是谁偷了自家的烤红薯。
他没有和初夏说过这心思,准备自己偷偷找到。
这是独属于小孩子的心思,也想自己做一件特别大的事情,让妈妈夸自己很厉害。
岑淮安找小偷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用烤红薯再次诱惑。烤红薯那么好吃,味道又那么香,吃过一次的人一定想吃第二次。
他是趁着初夏还在厂里工作的时候做的。
每天下午,岑淮安的小学放学是比初夏下班早的。只是因为他经常和邦子他们一起卖东西,他才会回来得比初夏晚。
小寒这天,一天天气都不好,一直在下雪,雪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走在路上“咯吱咯吱”响。
这个天邦子他们也不卖东西了,太冷了,大家一放学都是赶紧回家,调皮的孩子可能会走着玩着雪。
岑淮安一放学就套上初夏给他买的小雨衣,第一个跑出教室。
他回到家时,家属院下班的大人都还没回来呢,但是放学的小孩子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岑淮安把煤火炉子下面的盖打开,在火升上来前,小心把红薯放在炉子上。
然后他进屋,身子贴着墙,避开煤球,眼睛悄悄从窗户那里往外看。
时间慢慢过去,烤红薯的甜香味逐渐弥漫整个走廊,岑淮安甚至看到了红薯蜜汁往外流淌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可是红薯熟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拿,岑淮安皱了皱眉,以为今天抓不到人了,正要出去拿了红薯自己吃。
隔壁齐洺还有陈奶奶的小孙子陈小伟从楼梯口上来了,两人看到岑淮安烤的红薯,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陈小伟指了好几下红薯,捂着嘴拽着齐洺,很激动。
岑淮安看到齐洺舔舔嘴唇,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人,他拉着陈小伟踮着脚跑过来,隔着手套就去拿烤红薯。
就在这时,岑淮安迅速打开门跑出来,一手抓住齐洺,一手抓住陈小伟,十分用力,眼睛瞪着两人,气势凶狠。
“两个小偷!抓住你们了!上次的烤红薯是不是你们偷的!”
陈小伟:“哇!我错了,放开我!”
齐洺:“不是!”
两人使劲挣扎,但是岑淮安力气很大,他从小和人打架,齐洺年纪和他差不多,陈小伟比他小,两人都比不过他。
三人就这样僵持住了,最后一直等到大人回来。
初夏背着包走上二楼,就看到自己儿子凶巴巴地拽着齐洺和陈小伟,她眼里露出疑惑,这是什么情况?
“安安,你们这是干什么?”
岑淮安语气十分生气说:“妈妈,就是他们两个偷了我们的烤红薯!”
这时,陈奶奶正好从下面上来,准备回家做饭,还心情很好地哼着戏曲。
一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被岑淮安拽着,陈小伟还抽噎着,立即迈着不大的脚跑过去,伸手把自己孙子从岑淮安手里拽出来,还推了他一下。
“你干啥呢?拽我小孙子弄啥!小伟啊,有没有事啊?别怕别怕,奶奶抱抱。”
陈小伟抱住陈奶奶的脖子,埋在她身上哭:“奶奶……”
初夏扶住差点被陈奶奶推倒的岑淮安,心里也有了气,脸沉下来说:“陈奶奶!是你小孙子偷安安烤的红薯,安安就是拉着他不让他跑,你一个大人不先问清楚情况就算了,还推孩子,你讲不讲理啊?”
“讲什么理?讲什么理?不就是吃个烤红薯嘛,这算是啥大事,你们也这样计较,真小气!”
知道陈奶奶极品,初夏也是被她的无赖搞得无语:“对,我们就是小气,有本事你别让你孙子偷我们家红薯!他这么小的年纪就不学好,还不是你们大人惯的。”
陈奶奶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孙子不好了,叉着腰就要和初夏吵:“你怎么说话呢?小孩子……”
这会儿正好下班,其他家属也过来了,大致弄明白什么情况,就赶紧拉住陈奶奶:“婶子,本来就是你孙子不对,别吵了,再吵你也不占理。”
“初夏,你也少说两句,都是邻居,小孩子闹矛盾正常,别为此伤了和气。”
初夏在旁边说:“我没想伤和气,本来确实是小事,我都不准备深究。谁知道她过来就训安安,还差点把安安推倒,大家说,我能不生气吗?”
一旁很多人开始说陈奶奶:“小孩子吵吵闹闹,你个大人掺和啥,还要不要脸了?”
“就是,而且偷拿人家烤红薯本来就不对,不认错就算了,你还推人,回头你儿子儿媳肯定又该说你了。”
“婶子,家属院谁像你这样不讲理啊,以后小心没人和你孙子玩。”
正说着,齐洺的妈妈关燕过来了,她身旁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手上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
“洺洺,你怎么在这儿?”关燕皱眉问道,再看看周围一圈
的邻居,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妈妈,爸爸。”齐洺如果是换个时间看到自己爸爸,一定高兴得又蹦又跳立马跑过去抱住自己爸爸。
但这会儿,他脸一白,眼里露出惧怕,身子想往后躲。
“我……我……”
他声音太小了,没人听到,倒是有其他热心的邻居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关燕和齐爸爸。
一边说,她们还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齐爸爸。以前只有关燕带着孩子住这里,今天第一次看到齐爸爸,邻居们自然对他好奇。
齐爸爸态度很友好,先和每个邻居都笑着打了招呼,说自己妻儿多谢大家平时的照顾了。
接着他打开行李袋,把里面带的点心分给大家。
“这是羊城带回来的特产,大家尝尝。”
邻居们很喜欢他这个态度,一个个笑容灿烂地接过点心,说着“哪里哪里”“太客气了”。
分到初夏这里时,不是给她一个,而是直接给了一包点心:“我儿子不懂事,馋嘴贪吃,你别和他计较,这点心你和孩子拿回家吃。”
初夏没有接那包点心,和其他人一样只拿一个说:“没事,小孩子贪吃很正常。安安,把烤红薯分给齐洺一个。”
岑淮安塞齐洺手里一个烤红薯,他和齐洺都戴着手套,不用怕烫。
齐爸爸动作顿了下,笑了两声:“还是妹子识大体啊。”
他没再给初夏递点心,转而给陈奶奶递过去一包:“咱们都是邻居,婶子,为小孩子吵起来没必要,吃了这个点心,咱们就当这事过去了。”
陈奶奶拿着比别人都多的点心,立马笑出来:“哎呦,你说得对。这可比有些人大方多了。”
初夏纯当没听见她的阴阳怪气,和这种人说不清道理,不过只要你强势,她也占不了你便宜。
她带着岑淮安进屋,一场因为小孩子差点起来的争端,就这样因为齐爸爸的突然插入,消弭无形了。
“妈妈,为什么陈奶奶不道歉?”
岑淮安不明白,进屋之后还在想,明明是陈小伟的错,陈奶奶怎么可以那样呢?
初夏拍拍他的头说:“因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有素质讲理的,总有些人爱占便宜,帮亲不帮理,没理还要撒泼。不用太在意她,她这样娇惯孙子,其实害的是她孙子。”
岑淮安还是不解:“可是之前我问陈奶奶的时候,她也会帮忙。”
初夏把包挂好,换上在家里穿的棉鞋,神色自然地说:“人是复杂的。没有伤害到利益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涉及到利益,互骂打架也很正常。对于陈奶奶来说,孙子就是她的逆鳞,谁碰她就骂谁。”
岑淮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啊,他还是更喜欢围棋。
*
隔壁。
关燕和齐爸爸带着齐洺一进屋,齐爸爸脸上的笑瞬间收了起来,刚刚的和善可亲一点点都没有了,沉着一张脸
看向齐洺。
“给我跪下。()”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带一点温度。
齐洺甚至都不敢哭,身子发着抖,腿一软跪在地上。
“向东,洺洺还小……?()?『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关燕看看齐洺,又看看齐向东,蹙眉低声劝道。
齐向东这个模样太吓人,还不如直接发火把孩子揍一顿。
齐向东点了一支烟,吸一口看向关燕:“我不在家你就是这样带孩子的?”
小孩子可以打架,可以性子不好,齐向东不会说什么,甚至还会夸一句不愧是他儿子。
小偷小摸,还是偷一块烤红薯,还被人抓住了,他没发火就软得跪下,齐向东只会厌烦,更生气。
关燕一听他这话,来了气:“我怎么教的儿子?齐向东,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以前是谁带的儿子你不知道!是你妈,要不是我把他带出来,洺洺的性子比现在更差!”
说着说着,关燕哭出来:“你倒是好,丢下一大家子就走,大半年才回来,家里的事一点不操心。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齐向东眉心皱得更厉害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哭了!”
他看着关燕哭,没觉得心疼,只觉得更烦了。他回家是想轻松的,不是想听媳妇孩子诉苦的。
“我饿了,你先去做饭吧。齐洺我来教。”
看关燕还没停下来哭,齐向东甩下一句:“再哭让邻居听见了。”然后拎着齐洺的衣领进里屋了。
关燕擦擦眼泪,心里也不痛快。但她是靠着齐向东的,别看齐向东大半年不回家,可他一个月就往家里汇大笔钱,那汇款单上的数目她看着都心惊肉跳。
不是不担心齐向东做的啥生意,他会不会变坏。只是齐向东不喜欢和她说这些,她只能那些钱在家看好孩子。
做饭时,关燕看向一旁坐在门里面、一手拿着书,眼睛时不时看一眼砂锅的初夏,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羡慕来。
初夏的丈夫也不在家,可是她丝毫不担心。而岑峥年在家时的模样她也见过,疼媳妇和儿子的模样她长这么大都没从其他男人身上见过。
齐向东也是很久不回家,他刚刚的态度让关燕心里很难受,他一点不心疼她,这么久不回家也一点愧疚都没有。
关燕又一想,齐向东又不是几年不回家,对比起来,还是初夏可怜。她忽然心情好了。
初夏不知道关燕的心理这么复杂,她正想着什么时候饭能好,她饿了。
翌日的雪下得更大了,初夏不放心岑淮安一个人去上学,送他去的学校。
路上遇上邦子他们,初夏看他们连个伞都没有,就这样在大雪里跑,让他们都来自己伞下面挤挤。
“下雪也冷,邦子你们回头也带把伞,多少挡点风。雨衣也行。”
邦子他们嘻嘻哈哈挤在初夏的伞下,齐声说:“知道了,姨!”
初夏自己到厂里,已经冻得浑身都有点发抖,她在走廊里跺跺脚,抖落身上的雪,赶紧进办公
() 室。
一进屋,就感觉到一股暖暖的气息铺面而来。
不是暖气,是屋里比较暖和。梁州市虽然冬天冷,但没有东北那边冷,最多零下五度,这会儿也没有暖气,现在还是不够发达,供暖远没有后世那样完备。
不过大家总会有自己的方法取暖,办公室的爱读书的大哥和烧锅炉的关系好,就能弄到点碎煤球块。
也不知道谁找来一个煤火炉子,就这样放办公室里取暖。
不过这种取暖方式有危险,要时不时通风,不然会中毒。而且煤球块还很容易灭,谁来得早就谁找点废纸给它再重新烧起来。
有得取暖的东西就不错了,也没人嫌弃这样麻烦。
初夏凑到煤火炉子上暖暖手,捂捂脸说:“这天儿越来越冷啊。”
“是啊。”办公室里的大姐接道:“后面还会更冷,我现在都不想出门。”
初夏深有同感,她现在特别怕冷,身体本来就弱,每天起床对她来说都是一件非常有挑战的事情。
而且这会儿厂里过年只放三天假,是没有后世的七天假的,想想都让初夏心里更难受了。
她又一想到岑峥年在的西北,比她这里更冷,也不知道他怎么熬的?
岑峥年这会儿生病了。
甘州确实冷,雪都下得很深,大家在基地里面不敢出去,外面呼呼的风声让人听得心惊。
岑峥年是工作太累了,加上一直熬夜,不小心一次受凉,直接就病倒了。
发着烧他还不愿意休息,拖着生病的身体在实验室里计算数据,结果就晕了过去。
如果不是实验室有他很多同事一起工作,他晕倒了都没人知道。
基地只有简单的医疗,倒是有医生,但是缺药,而且岑峥年这一病来势汹汹,高烧不退。
领导被吓到了,赶紧让人开车送他去部队医院。
蒋胜男接到儿子生病的消息,吓得脸都白了,立马放下手里的工作赶去医院。
岑父更忙,他暂时没法过来,给蒋胜男打电话,让她照顾好儿子,他把工作忙完就去医院。
“医生,岑峥年的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