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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李羡鱼隐约想起。

这似乎是临渊第二次与她说类似的话了。

若是再往深处想,似乎是在从御马场回来后,临渊便没有在她的房中宿夜了。

哪怕是在横梁上。

她似懂非懂,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问,抑或是去形容这件事。

只是脸颊微红地问他:“临渊,你是在躲着我吗?”

临渊回身,眉梢微抬:“公主说什么?”

李羡鱼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她略想了想,便觉得还是让情景重现一次来的好些。

便轻轻抬步走上前去,在临渊的跟前轻踮起足尖,伸手环上临渊的颈。

临渊眸色微深,配合着她的动作俯下身来。

他还未言语,李羡鱼便在他的唇上轻啄了口:“就像是这样之后……”

就像是这样之后,临渊都会躲

开去。

她的话还未说完。

临渊便已蓦地将她拉近。修长的手指随之抬起她的下颌,在她全无防备的时候,俯首深吻下来。

李羡鱼羽睫轻颤了颤。

一时都忘了回应。

绵绵春夜里,少年的呼吸如此浓沉,薄唇格外炽热。

他的吻缠绵而深入,令李羡鱼的心跳也渐渐快了一拍。

她乖巧地接纳,青涩地回应。

而临渊眸底愈发晦暗,似窗外无星的长夜。

在彼此的呼吸彻底紊乱之前,临渊不得不松开了她。

他侧过脸去,克制着不去看她。骨节分明的大手却仍紧紧握着她的皓腕。

不让她逃离。

李羡鱼轻伏在他的肩上。

羽睫低垂,呼吸微乱。

还未来得及轻轻唤一声他的名字,便又被临渊打横抱起。

“临渊?”

李羡鱼低低惊呼了声。

她本能地伸手,再度环上他的颈。

而临渊大步向前,拂开层层红帐,将她放在厢房内的锦榻上。

李羡鱼的背部方触及柔软的被褥,临渊已单手扯过榻上的锦被,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通身上下,只露出一头乌发,与一张雪白无辜的小脸。

而他单手撑着锦榻,从高处俯视着她,那双浓黑的凤眼在夜色中愈发幽邃,似有波涛暗涌。

他语声喑哑地问:“公主是不是太高看臣了?”

李羡鱼双颊红透。

她往后缩了缩身子,将绯红的脸又埋了一半到锦被里,只露出一双墨玉似的眼睛望着他。

她蚊呐般轻声:“我只是想问问……”

临渊抬眉,语声低哑:“现在公主知道了吗?”

李羡鱼心虚点头,在锦被里小声道:“我知道了,你,你快回去睡吧。”

临渊却没有起身。

他眼眸沉沉地询问道:“公主不要臣暖床了吗?”

李羡鱼面红如血。

她羞赧出声:“如今已是春日里……”

她原本想说,可以让月见灌个汤婆子过来,可是一抬眼,对上临渊眸底毫不掩饰的不善,她还是怯生生地改了口:“要不,还是要吧……”

临渊低应,伸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他俯身撑在李羡鱼的上首,而李羡鱼的视线此刻也正微微抬着。

他这样毫不顾忌地一扯。

李羡鱼霎时便一览无余地看见他冷白的肌肤,精致的锁骨,以及线条结实的胸膛。

她面上愈烫,慌慌张张地垂下视线,往靠墙的地方挪身,给他空出位置。

但顾府厢房里的锦榻并没有披香殿中的那般宽敞。

即便李羡鱼再是努力,当临渊上来的时候,空出的所有位置还是瞬间被他占满。

两人近乎是紧挨着睡下。

临渊还顺理成章地占走了

她半边枕头。

李羡鱼微微有些局促(),语声也似面上那般往外冒着热气:“那▼()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那我先睡了。”

她说着,有些不放心,便未雨绸缪地小声补充道:“若是我晚上睡相不好,你记得将我推开。”

临渊深看她一眼,复又低低应声:“知道了。”

李羡鱼这才轻上阖眼,在夜幕中徐徐睡去。

*

春风渐暖,好梦留人。

李羡鱼的呼吸渐渐变得轻柔。

但她的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近乎是刚沉入梦乡,便不安分地往温暖的地方挪去。

她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地将被临渊占走的枕头抢占回来,最后还将脸枕到他的胸膛上,在他的怀中找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睡着。

临渊随之在夜色中睁开凤眼。

他的视线淡扫过李羡鱼睡梦中微微泛出粉意的双颊,与那双殷红柔软的唇瓣,眸底的晦色似是更浓了些。

他抬手,将睡梦中的少女拥入怀中。

李羡鱼低垂的羽睫蝶翼般地轻扇了扇,最终却被睡意网住,没能睁开。

她语声朦胧,似梦呓般问他:“临渊,你是又想吃掉我吗?”

临渊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低垂下眼帘,掩住眸底暗色。

他的语声微哑:“公主二十七月都愿意等。”

“臣岂会等不了这短短二十七日。”

李羡鱼在梦境里嫣然而笑。

她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殷红的唇角微微抬起,于夜色中安宁地沉入梦乡。

春日梦短。

天光将明未明的时候,窗外陆续开始落起春雨。

李羡鱼朦胧听见雨打青石的声音,却依旧陷在春困里不想起身。

窗外的春雨声淅淅沥沥,星点雨丝从半开的支摘窗里轻拂而来,为厢房中带来淡淡的水汽。

李羡鱼恍惚间觉得自己似还泊舟在江上。

烟波静谧,明月皎洁。

她重新轻阖上眼。

当李羡鱼又要睡去的时候,几声春雷在天穹尽头接连响起。

时至惊蛰。

雷雨过后,万物复苏。

李羡鱼也从睡梦中彻底惊醒。

她面色雪白,慌乱地从临渊怀中起身,胡乱披衣,踏着睡鞋便要往外跑。

临渊迅速抬手,将她的皓腕握住,拿起一件绒线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掩住她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衣衫。

李羡鱼仰头望他,语声急促:“临渊,是雷声。每次雷雨的时候,母妃的病情都格外严重。我得去看她!”

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替母妃掩饰。

毕竟,这也许是母妃此生最后一次还乡。

她不想让外祖们看见母妃曾经温婉娴静的母亲病时疯狂的模样。

临渊颔首,迅速将她打横抱起,带着她往外飞掠。

半旧的游廊在身后流水般褪去。

() 光影重重里,李羡鱼看见母妃旧时的闺房。()

同时,她听见房内传来的,如落珠般清脆的月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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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调轻盈明净,似山间溪水,淙淙泠泠。

“是母妃的月琴声。”李羡鱼示意临渊将她放下,不安地低声道:“从霍小将军的灵柩入京后,她便再也没有弹过月琴了。”

临渊亦觉出不对。

他立即将李羡鱼放在顾清晓的旧闺房外。

自己则退到稍远处的游廊转角,在滴水下背过身去。

李羡鱼快步上前,微凉的指尖匆促摁上眼前的槅扇。

她匆匆唤道:“母妃?”

廊下雨落绵绵,房内月琴声清脆。

却唯独无人回应。

李羡鱼愈发不安。她轻咬唇瓣,立时伸手将眼前的槅扇推开。

闺房里的情形随之映入眼帘。

顾清晓独自坐在玫瑰椅上,身上穿着月白色寝衣,柔顺的乌发垂在腰后。

怀中抱着把半旧的月琴。

她羽睫低垂,在雷雨声里轻轻拨动琴弦,神情柔和,唇畔还带着浅淡的笑影。

似一位未出阁的闺秀,在她自己的闺房中抚琴怡情。

李羡鱼轻愣住,又侧首看向房内其余服侍的宫娥。

那些宫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淑妃,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常年服侍在淑妃身畔的陶嬷嬷反应过来。

她匆匆替淑妃添了件斗篷,掩住她身上单薄的寝衣,又试着问李羡鱼:“公主,可要让人将顾太医开的方子熬来?”

李羡鱼微微迟疑的当口,被雨水打湿的木制游廊又被吱吱踩响。

凌乱的脚步声里,顾世文与戚氏焦急的语声接连传来:“年年——”

他们大抵也是循着月琴声而来,同样在顾清晓的闺房前错愕停步。

与李羡鱼不同的是。

这对年迈的夫妇眼眶渐红,似是隔着漫长的光阴,又见到那名未出阁的少女。

随着他们唤顾清晓小字的声音落下。

闺房内的顾清晓也止住了琴声。

她轻轻抬起羽睫来,视线落在顾世文与戚氏的身上,便弯眸盈盈笑起来。

她唤道:“阿爹,阿娘。”

所有人都怔在当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世文夫妇。

他们老泪纵横,蹒跚地走上前去:“年年,你终是醒过来了。”

李羡鱼也泪盈于睫,哽咽着唤道:“母妃。”

顾清晓抬眸望着他们。

一双与李羡鱼相似的杏花眸里是少有的清澈。

她微微有些赧然地对顾世文夫妇抿唇一笑,小声道:“许是春夜留人,女儿睡得久了些。”

说着,她又转眸望向李羡鱼。

望向这名唤她母妃的少女。

顾清晓好脾气地弯眉道:“你是在与我玩笑吗——

() 我还未出阁呢。”()

“而且,你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年岁。我又怎么能有你这样大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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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世文夫妇的喜悦之色凝在脸上。

李羡鱼握着领口的指尖收紧,语声渐有些慌乱:“母妃,我是昭昭。你不记得我了吗?

顾清晓却只是笑。

似是认定了她是在开一个并不有趣的玩笑。

在李羡鱼还想解释之前,她将月琴放下,微微低头,似是瞧见自己斗篷下还穿着的月白寝衣。

顾清晓一张白净的脸微微红了。

她将所有人都撵出去,紧紧地阖上了槅扇。

房内的月琴声不再响起。

廊下的春雨却仍未停歇。

绵延不绝的春雨声里,所有人都站在那座半旧的木制游廊上,看着眼前紧闭的雕花槅扇,神色皆不相同。

却谁也没有出声。

直至一盏茶后。

顾清晓换好了衣裳出来。

见廊上还有这许多人等着,这才有些讶然地轻声问道:“阿爹,阿娘,她们是谁呀?为什么都等在我的房外?”

顾世文夫妇不知该如何作答。

直至最后,还是顾世文颤抖着问:“年年,你可还记得,今夕是何年啊?”

顾清晓从善如流地答道:“女儿记得。今年是承鼎三年。今日是二月十二。”

她说得如此认真。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年是承鼎二十四年。

距离她口中的承鼎三年,已过去足足二十一年。

可她,却还停留在自己及笄那年。

去赴花朝节的那一日。

*

李羡鱼在顾府里停留了整整三日。

她每日都会去顾清晓的闺房,努力与她说些曾经所发生过的事情。

可顾清晓却始终没能再想起李羡鱼来。

她的时间似乎不再流逝,永远地停留在花朝节的那一日。

而李羡鱼,却到了不得不启程回京的时候。

第三日的黄昏。

春雨初停。

李羡鱼换上她最好看的织金红裙去顾清晓的闺房里寻她。

叩门后,槅扇被她轻轻推开。

春光错漏而入。

李羡鱼看见顾清晓正坐在妆台前,对着一面海葡萄纹的铜镜为自己梳妆。

她身上繁复的宫装不知何时已经换下。

宫娥们盘好的高髻也被打散。

取而代之的,是色泽明媚的鹅黄罗裙,与灵动活泼的少女发髻。

此时,她正轻轻抿开侍女们新买的唇脂。

面上的神情喜悦中带着些羞赧,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她羞怯地去问站在身后,曾经在年幼时照顾过她的陶嬷嬷:“明日便是花朝节,霍家的小将军邀我去赏灯。”

“嬷嬷你说,我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去,会更好看些?”

() 李羡鱼眼眶微红。

她装作被春日柳絮迷了眼睛的模样,低头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水痕,在顾清晓身旁的小木凳上坐下身来。

从她旧日里的衣箱里,挑出一件海棠红的石榴裙递给她,语声很轻地对她道:“你穿这件,一定好看。”

顾清晓轻望向她。

许是觉得她并无什么恶意,便抿唇轻笑了笑,从她手里将石榴裙接了过去。

她起身走到绣着金铃花的屏风后,轻手轻脚地开始更衣。

李羡鱼坐在玫瑰椅上安静地等着。

直至顾清晓换好衣裙,再度从屏风后出来。

李羡鱼轻轻抬起眼来。

她看向眼前笑容明媚,作少女打扮的母妃,眼泪终是连串坠下。

刹那间,似光阴倒转而去。

回到二十一年前的花朝节。

正当韶华的顾家嫡女晚妆初成,想瞒着嬷嬷,从角门里偷偷溜出府去。

到花朝节上,见她的心上人。

顾清晓也在望着她,像是并不明白她为何要落泪。

她亲手给李羡鱼递了方帕子,语声柔和地问:“对了,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羡鱼弯起那双与她相似的杏花眸,带着朦朦泪意对她展眉,嫣然而笑。

“我也是顾家的姑娘。你唤我一声昭昭便好。”

顾清晓看着李羡鱼与自己有几分的容貌。

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真的以为她是顾家的哪一房远亲。

她拿团扇支着下颌,有些轻赧地对李羡鱼道:“可是,我很快便要出门去了。今日大抵是不能与你多聊了。”

她语调温柔地问:“你以后还会再来顾家找我玩吗?”

李羡鱼轻轻点头。

她也对顾清晓莞尔,语声极轻地保证道:“会的。我下次再来的时候,会给你带最好看,最明亮的花灯回来。”

“你提着它,想见的人便能一眼就看见你了。”

顾清晓笑起来。

她将手里的团扇送给李羡鱼,最后在铜镜里照了照自己的妆容,便轻轻起身往外。

“花朝节的时辰快到了。我该走了。”

她往木制游廊上行去,却又在槅扇前微微停步,对她盈盈而笑:“昭昭,谢谢你呀。”

李羡鱼噙泪对她笑起来:“也谢谢你呀。”

母妃。

李羡鱼轻握着顾清晓留给她的那柄的团扇。

望着顾清晓眉眼弯弯,满怀少女心思地提裙往前。

她踏过蜿蜒的青石小径,走过半旧的抄手游廊,最终走进那道紫藤盛开的垂花门里,连背影都消散在明媚的春光中。

李羡鱼的眼泪终是连串坠下。

她将脸埋在跟来的少年怀中,抱着那柄微凉的团扇哽咽出声:“临渊,我们将母妃留在这里吧。”

将她留在江陵。

留在属于她的江南春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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