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令与内阁有志一同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这京城的不少双眼睛都盯着东宫的动静,见太子携太子妃回卫国公府小住,不免也在暗地里起了一片涟漪。
这一天的京城异常宁静,颇有种喧嚣后的沉寂,到了黄昏,风越来越大。
夜里更是狂风呼啸,吹落枝头的片片黄叶,风裹着落叶撞在窗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整个京城都静悄悄的,唯有夜风呼啸不止,吹落枝头的片片黄叶,风裹着落叶撞在窗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风刮了一夜。
四更天的时候,顾非池就起了身,不用点灯,他就在黑暗中轻手轻脚地穿好了衣裳,俯首在榻上少女的额心轻吻了一下。
一触即退。
他深深地盯着她的睡颜片刻,似要把她的脸铭刻在心中,跟着他就转身离开了,步履无声无息。
帘子被掀起又落下。
几乎下一刻,榻上安眠的少女蓦然睁开了眼,望着那道簌簌摇曳的门帘。
她侧耳倾听着,凝神听着外头他的脚步声远去……
黑暗中,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似寒星般熠熠生辉。
神色间全是对顾非池的
信任。
她知道(),他说到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就一定能做到。
萧燕飞又往窗外望了望,片刻后,才闭上了眼。
明天还有事呢。
他有他该做的事要做,她也有她想做的事要做呢。
顾非池一走,萧燕飞就忙开了,每天早出晚归。
顾非池走之前,就下了令,从军中挑了十个军医去万草堂,萧燕飞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教了他们怎么用注射器,怎么做皮试,以及什么情况下需要对伤者使用青霉素。
这种土法制的青霉素与现代的青霉素是不能相比的,首先在纯度上肯定不如现代青霉素,青霉素中的杂质可能会提高患者的过敏率。
“这个青霉素还只能算是粗制,目前来说,效果还不太好说,这次用在军中,也是一种尝试。”
“暂时,它只用在那些无药可用、性命垂危的伤兵身上。”她在“无药可用”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又道,“等你们观察过效果和副作用,以后再慢慢扩大使用的范围。”
“记住,务必要记录好每个伤者的脉案。”
“明白了?”
萧燕飞郑重地交代了一番,环视着在场的这十名军医。
“小人明白。”为首的老军医率先抱拳道。
其他几个军医也纷纷点头,明白太子妃的意思。
这些被顾非池挑中的军医都是来自天府军中,他们之前就都见识过太子妃给的那种白色药片。那种药片数量不多,但也救了很多受伤的士兵,让他们可以从战争上活着回来。
而如今这个青霉素,说是和药片效果相仿,若是可行的话,那足以拯救上千、上万条人命。
另一名中年军医紧接着道:“太子妃放心,用药的注意事项、禁忌等等,小人几个全都倒背如流。”
见他们都明白了,萧燕飞向着后方娃娃脸的小将墨珏点了头。
墨珏对着萧燕飞抱了抱拳,朗声道:“太子妃,末将明日就会带一千精锐,亲自护卫他们和药品去北境,绝不会有失。”
他的模样长得亲和,微笑时还会露出一对酒窝,让人看着就生出好感。
萧燕飞笑了笑,又问墨珏身边的萧燕飞道:“烁哥儿,你也一起去北境吗?”
她知道,自打从幽州回来后,顾非池就让萧烁一直跟在墨珏身边,跟着他在军中操练,跟着他参加天府军的演习,还跟着他去剿过一次匪。
她以为这一次萧烁也会跟着墨珏。
不想,萧烁摇了摇头:“姐夫让我留京。”
姐夫私下给了他一道军令,让他跟着他姐,保护她的安危。
“墨珏,一路顺风。”萧燕飞笑了笑,又示意知秋给了对方一袋东西,“这是我做的肉干,你带路上吃。”
“多谢太子妃。”墨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乐颠颠地接过了那袋子肉干,觉得太子妃人真是太好了!
韩老大夫的儿子韩大夫这时来了,对萧燕飞道:“萧……太子妃,活性炭已
() 经风干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制炭粉,也不知道对不对。”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是按照您给的法子制的,一个步骤也没省,您放心,全程都是由我亲自看着的。”
活性炭可以吸收青霉素,这是提取青霉素不可缺少的一个步骤*。
墨珏见她这边有正事,便笑眯眯地告退了:“太子妃,末将先告退了。”
他带着几个军医一起离开了万草堂。
而萧燕飞则跟着随韩大夫走了。
萧烁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姐姐,安分地当姐姐的小尾巴。
韩大夫领着萧燕飞来到了万草堂后院的药堂。
药堂内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十几个罐子整整齐齐地安放在长桌上,每个罐子里都装着黑沉沉的炭粉。
药堂内,除了韩老大夫外,还有十几个身着一式青袍的药童待命,所有人都戴着口罩,目光灼灼地看着萧燕飞。
不久前,她就已经把那份制作青霉素溶液的笔记给了韩老大夫与韩大夫父子,亲自带着他们做了一遍。
她一个人精力有限,就算不分昼夜地干,能制出的青霉素溶液也是有限的。
所以,她就打算先在万草堂试行,然后,再逐步地教给更多大夫,循序渐进地在大景推广。
医学的意义,在于治病救人。
青霉素本就不属于她的,而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萧燕飞不由笑了,眸子熠熠生辉。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啊,她一个人就是长出三头六臂,也没办法一次性制出这么多活性炭来。
萧燕飞径直走到了第一个罐子前,用干净的勺子舀出一勺炭粉,看了看,满意地颔首。
她一一检查了炭粉后,笑道:“把第一步粗制的青霉素溶液都倒进罐子里吧。”
“以木杵搅拌*。”
药童们两人一组,拿着粗粗的木杵搅拌起罐子里的炭粉与青霉素溶液,直将它们搅成了黑芝麻糊状才算完工。
“再将吸收了青霉素炭粉倒入下一个容器,浇入放凉的蒸馏水。”
这“蒸馏水”也是她教他们制的。
这一句话下去,药童们就去搬了,桌上没一会儿又多了十几个沉甸甸的罐子,每个罐子上都贴了“蒸馏水”的标签。
众人忙忙碌碌,一个个都全神贯注地投注于手头的事,连汗液自额角滴落都毫无所觉。
全然不知时间流逝。
眼看着快午时,萧烁想着姐夫说过要提醒姐姐按时用膳,便道:“姐……”
“太子妃。”后方传来了祝嬷嬷的声音,压过了萧烁。
祝嬷嬷眉头深锁,神情凝重地走到了萧燕飞跟前,低声禀道:“太子妃,皇上许是不太好了,您恐怕得进宫一趟。”
萧燕飞自打三朝回门后,就再也没回过宫,这几天一直住在卫国公府。
萧烁离得近,也听到了,眼睫一颤。
萧
燕飞眨了眨眼,慢慢地问道:“谁来禀的?”
“是梁公公的义子山海。”祝嬷嬷恭声答道,“礼亲王、怡亲王也已经进宫了。”
“您是太子妃,若皇上真不好了,您还是得去的,尤其……”
尤其是现在太子不在京城。
萧燕飞抚了抚衣袖,摘下了脸上的口罩,交给了知秋,淡淡道:“那就进……回宫。”
相隔六天,萧燕飞又一次回了这皇城。
严格说来,她也就在这里住了两晚上而已,这个地方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
不过,去往乾清宫的路再好认不过了,就是沿着金銮殿一直往前走就对了。
一路上,所有宫人见到她全都俯首行礼,不敢直视她。
穿过乾清门,来到乾清宫也不过午时过半,扑面而来的是一如先前一股子的药味。
皇帝没有在寝宫,萧燕飞一直被内侍领到了东暖阁。
一眼看到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虚弱地半靠在罗汉床上,脸色蜡黄,眼窝与双颊凹陷,人又瘦了一圈,那件龙袍空空荡荡,脖颈间的青筋愈发凸显,老态龙钟。
萧燕飞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皇帝的身上,在他面上转了一圈。
从皇帝的面色和呼吸上来看,虚弱是虚弱,却不像是性命垂危的样子。
礼亲王也在,就坐在下首,僵着一张老脸,面沉如水。
“皇叔,太医说您这段日子肝阳上亢,不可动怒,您要保重身子,莫要气坏了身子,有话好好与皇兄说便是。”怡亲王在一旁轻飘飘地和稀泥。
周边服侍的内侍宫女全都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萧燕飞一边往皇帝那边走,一边不着痕迹地扫视着东暖阁,徐首辅也在,低眉顺目地站在怡亲王身边。
罗汉床边,一个着樱草色褙子的嫔妃正服侍皇帝,轻轻地给皇帝捶着腿。
萧燕飞也不是很擅长记脸,皇帝的那些嫔妃她大部分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眼前这位她记得,是朝见天见过。
黎才人。
那天,主动求归宁的那个妃嫔。
她默默地收回了目光,一副恭顺的样子,缓缓地走到了距离皇帝三四步远的地方,温温柔柔地见了礼:“皇上。”
她没有称皇帝为父皇,而是喊的皇帝。
皇帝阴沉着脸,双目阴冷似毒蛇般,语声如冰地质问道:“顾非池呢?”
这四个字近乎一字一顿,是对着萧燕飞说的。
见状,礼亲王的脸又沉了三分,眉心深深地拧成了一个结。
“太子妃刚过门,皇上别为难她。”礼亲王神情肃然地说道,毫不退缩地迎上皇帝阴冷的四目对视,“太子事忙……”没时间陪着皇帝胡闹。
后半句礼亲王也只是想想,并没说出来,但这前半句的言下之意,连皇帝也听得懂。
皇帝嗤笑了一声,在黎才人的搀扶下,坐直了身体,冷声道:“顾非池忙?”
“是啊。朕这个皇帝都被他软禁了,能不忙吗?”
“让他过来!”
顿了顿,皇帝一抬手,指向了萧燕飞,“他要是再不过来,……给朕把太子妃拖下去,打。”
礼亲王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正想怼上一句,就听到他那个温温柔柔,说话从不大声,面上从来都是浅浅笑着的侄孙媳妇柔柔道:“皇上这么急着要见太子……”
“这是要禅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