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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恋爱 原来崔珏也不会嘛

纪明达骤然惊醒。

“娘——”

这样的梦她接连做了多少次,都已经习惯了,不怕了——上次梦见温从阳和二妹妹说丫头的事,她也的确没有再怕。

但今日她才退烧,本便精神短,这两日连遭打击,又昏沉经了一梦,梦里……还被人那般地说到脸上,她不免满心慌乱,挣扎着坐起来便要找母亲。

“大姑娘!”镜月正端着药碗进来,唬了一跳。

她忙把碗先交给别人,急急过来拦住:“姑娘还没好全呢,可不能这么折腾呀!”

“让开!我要找我娘!”纪明达伸手便推她。

她病中虽力气不足,但全力之下,镜月还是被推了个趔趄。

镜月来不及管被推疼的肩膀,满心只想着先把大姑娘拦住。

虽有太太的话,叫大姑娘静心养病,不许出门,可她一个丫头,满屋都是下人,怎好和姑娘动手动脚的?

这会子再去叫太太,怕也来不及了。大姑娘这样出去叫众人看见,更不好。

眼看这许多人都拦不住,快叫大姑娘走到堂屋了,镜月心生一着,忙两手握了大姑娘的手,笑道:“不是不叫姑娘去见太太,实是……实是这会儿孟恭人还没走呢,还说一会儿崔大人和小崔大人都要来,姑娘病中未经装扮,就这样出去,是不是——”

……孟恭人?

崔大人?

小崔大人?

听见这几个称呼,纪明达不觉恍惚。

见似乎说动了,镜月忙就这样拉着大姑娘的手,把人带回床边坐下,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和太太说?姑娘告诉我,我去回给太太,太太就来看姑娘了,好不好?也免得姑娘这样出去,再着了风寒,又叫太太挂心,姑娘也要再吃苦。”

“吃苦……”

纪明达张口,重复念了一遍。

“是啊!”镜月忙笑道,“再病了又要头晕、头疼,还咳嗽、发冷,还得多吃几天药,可不是吃苦吗?”

“是吃苦……”

纪明达又重复说。

嫁到崔家,是去吃苦。

但她已经不会再嫁去崔家了。

她不用怕……她不用怕……

“别去告诉娘。”纪明达反握住镜月,低声道,“别让娘担心……”

“哎!”镜月终于松了口气,忙答应着,又劝说,“那姑娘快吃了药吧,再不吃就凉了。”

她把药端回来,看着大姑娘自己端过了碗,一饮而尽,苦得皱起眉头,却没拿手边的蜜饯,只漱了漱口。

大姑娘又睡下了。

镜月把空了的药碗交给婆子,关上东厢房的门,才终于有空碰了碰自己的肩膀。

……好疼!

身旁的银月本还想说,大姑娘乖乖吃了药看着倒可怜,便见镜月摸着肩膀皱脸,忙问:“姐姐是伤着了?”

“嘘!”镜月忙令噤声,拉她离门边远了些,说,“什么‘伤着’,被推了一下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太太本就心烦着,她这点子事就别拿出来说了,万一传来传去又闹起来,让老太太和老爷都知道了……吃亏的不还是她吗。

银月也自知失言。但看镜月实在疼得很,她又放心不下,便说:“我看太太这会儿也不用人,咱们快到房里看看,若有不好快上些药,不然也怕耽误出事儿呀。”

“也是。”镜月没推辞。

“快走,我记着冯嬷嬷屋里有治跌打的药……”银月又忙出主意。

她们虽是奴才命,少不了挨骂挨打,到底是人生肉长的,也想好好活这一辈子。

镜月姐姐才一十出头的年纪,还没嫁人,若就落下个症候,以后怎么办呢?

别像理国府的如蕙,就算骨头养上,只怕手也做不了精细活了。

如蕙好歹还有温大爷养活,若是她们,嫁了人却不能做针线活计,少了个进项,别说夫家嫌不嫌弃,就是她们自己也不甘心!

回头一想……大姑娘那下推得是不轻啊!

……

午饭前,崔珏赶到安国公府。

安国公恰不在府上,他便只需来见温夫人,又亲口陈明将要远行。

温夫人自是喜欢,有许多勉励的话要说,又叫明遥来相见。

丫鬟报:“一姑娘到了。”人还未至,崔珏已依礼起身相迎。

温夫人便也站起身,扶着丫头的手绕出屏风,笑道:“你们说说话吧,我去躺一会。”

崔珏一去数月,又还没成亲,这两个孩子有什么话不趁现在说,书信往来是不方便了。

但纪明遥和崔珏……实在没什么话能说。

这段时间通过紧急补课,纪明遥详细学习了崔家众人的情况,连崔瑜在地方上和回京后都有何政绩举措,孟恭人娘家的亲戚关系,和她在闺中时都与谁交好,而这些女子又现在何方等等……都背得滚瓜烂熟。

崔珏从年幼至今的经历,和他现下在翰林院的职责等等,她更是一清一楚。

他离京要做什么,她自然也知道。

但……虽然她不算目不识丁的草包,两辈子加起来上过一十多年学,古代的现代的、中的西的……都略有涉猎,可她学的方向和崔珏并不一样,对他的生活只能说是有所了解。

若现在要以这个做话题,很快就会变成一问一答,而崔珏是来道别的,不是来做先生的。

她也不想这时候还上课。

他上回的举动,她已经诚恳谢过了,再提起来谢一次也很奇怪。

倒是可以提上午才来过的孟恭人。但孟恭人来说的是她未来在崔家的住处。

这……不好现在就直接和“未婚夫”讨论吧……

见礼后,纪明遥慢慢地坐在榻上,慢慢接过茶碗,用这些动作拖延了好几秒,还是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话题。

她没谈过恋爱。

和温从阳的相处如果算的话……她只需要人出现在他眼前,温从阳就会自己找出源源不断的话说。

崔珏显然与温从阳是相反的性格。

她……上辈子也算个卷王,男同学的情书示好等等她都嫌烦,直接视而不见……这辈子更别提了,除了自家、亲友家的男子、仆从和各店掌柜之外,她就没怎么和男的说过话。

而这辈子她贯彻得最认真的准则,还有一条是:

直面自己所不会的,并且承认自己有缺点。

所以,纪明遥放下茶碗,看向崔珏,只干巴巴说出一句:“崔翰林,在外要保重身体……一路平安。”

她开口时,崔珏已端肃静听。见她说完便看着他,崔珏有心想为自己突然离京致歉,但话在嘴边总是难以出口……竟也只说出一句:“姑娘在家……也请保重自身。”

虽则甜腻字眼无趣,但这话也太干了,已算失礼。他说完便想。

纪一姑娘却竟笑了。

崔珏一时怔住。

——原来他也不会嘛!

纪明遥浑身都轻松了,笑应他的话:“好。”

虽然不解,但纪一姑娘并未觉得他失礼,崔珏便也不再深想。

就似这般互相敬重便很好。

看崔珏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纪明遥便与他道别,向内间请太太出来。

温夫人诧异:“这才能说了几句话?”

纪明遥算了算:“说了七句。”

见礼问好各一句,她说一句,崔珏一句,然后她答了一句,道别又是两句。

正好是七句。

一算还挺多!

温夫人听得发笑又无奈:“我难道是真在问你说了几句话?你又和我装傻!”

但她也不好再让明遥回去找崔珏了,只得让她自去。

难道是……还没开窍吗?

温夫人心里可惜。

若崔珏不出这趟门,一月过来一两次,两人多见几面,到成婚前就能算熟悉了。

现在也没法子了。

这次换亲事,虽然她已尽力补偿,但终究还是让明遥受了不少委屈。

以后再慢慢补给孩子吧。

崔珏也并未在安国公府留饭,很快告辞。

崔瑜已在家等着。

因从妻子处听了许多纪一姑娘的好话,他不免更加关心,幼弟与纪一姑娘都说了什么。

今日相见无甚不可说的,兄长又着实追问得紧,崔珏便道:“纪一姑娘让我保重身体,祝我一路平安。”

崔瑜还待看他继续说,就见他洗了手坐在桌边,竟在等待用饭了。

崔瑜只得也在桌旁坐下,追问:“还有呢?”

崔珏:“我请纪一姑娘在家也保重自身。”

崔瑜:“……没了?”

崔珏奇怪地看着他:“还有什么?”

崔瑜被他看得……竟真有些怀疑是自己奇怪,但还是说:“上午你嫂子回来,满口的说纪一姑娘为人极好,平和亲善,两人还约好了下次再见,怎么你过去,只就这一两句话?再没别的了?”

说着,他想起了自己和妻子新婚时,便将对自己的怀疑都去了。

不是他的问题。

是阿珏的。

崔珏却不认为有何奇异之处,回道:“一姑娘与嫂子都是女子,自然比与我相见亲厚了。”

他问:“大哥不饿吗?”

崔瑜:“……饿!”

他叫小厮:“快点上饭!”

一边吃饭,他一边又不禁注意着兄弟。

见崔珏还如平常一样无甚表情,他又觉得是他错想了,阿珏不是被美色所惑。

这个家里,快被美色所惑的另有其人。

那便是……他的夫人!

……

与幼弟饭毕,崔瑜仍回妻子房中歇息。

崔珏独自小憩,闭目躺在榻上,却并未入睡。

直到此刻,他才敢确认,在纪一姑娘面前,他没有想起那个不可说的……冒犯的梦境。

如此便好。

-

又下了两场雨,四月将过,天气渐次转为炎热。

安国公府里的两位病人,徐老夫人与纪明达,也终于都大致康愈了。

一日休沐前,安国公夜间请安回来,又与夫人提起:“明达既已好了,便快请舅兄过来提亲吧。”

这就耽误了快一个月。

温夫人这次却没应,反问:“老爷忘了前些日子京里的流言吗?”

安国公当然知道。

他皱眉道:“陛下发了话,已无人敢再传了,都过去了,还怕什么?”

温夫人耐心与他分说:“我是想着,虽然不敢传明遥和崔珏了,但这还没过去多久,就急急地定了明达和从阳,又怕人多想。难道有陛下的话,就能禁得住旁人都不想?咱们虽然清白,也要众人都看清楚才好。明遥和崔珏明年才办大礼,索性把明达和从阳也推到明年办,今年秋冬再定亲也不迟。再过个月再定,也就没人多心了。”

安国公在旁听了,却仍然不乐,怀疑说道:“从明达十一三,太太就给她挑起了女婿,一直挑了四五年才满意。去年明遥十四,也差不多定下了。太太只顾着前两个女儿,怎不想想三丫头今年已经十五,若明达秋天才定,又什么时候定三丫头?”

太太一向偏心,不是故意找借口,要把三丫头耽误下来吧?

温夫人自是听懂了安国公的言外之意。

她气得想笑,也便真笑了两声,说:“我知道老爷是怕耽误了明德,老爷若非要赶着办,我也不拦。只是没听过谁家三两个月就把三个女儿都定出去的,只怕便是本没有事,也要传出话了。我本想的是,她姐姐们名声清白无暇,三丫头自然也清白,如此才好说亲。我是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到了那时,老爷再后悔,可别怪我——”

她慢慢地把话说完:“我也不敢管了。”

这话一落地,安国公好似立刻就想明白了一般。

他忙笑道:“我哪里是只怕耽误了明德?明达最年长,也怕耽误了她!太太误会我了。孩子们的亲事,还是太太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温夫人却没顺着台阶就下,反还又说:“和崔家的亲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办的。老太太要退亲,老爷不肯给退,非要换人,也是我办的。和我娘家提换人,旁人自是不好开口,也都是我去说。如今不过是为了家里都好,要缓些给明达提亲,也没耽误着三丫头,老爷就几次三番的催我,又叫我害怕。我看,三丫头的亲事我还是不管了,都交给老爷做主的好。”

——太太真要不管,他哪里去寻好人家?

安国公就急了,忙说:“太太真是误会我了!太太用心,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们毕竟也是我的孩子,出阁大礼,我难免多问几句。太太若不喜欢,我今后都不问就是了!”

看他当真着急起来,温夫人心内冷笑,口中却叹道:“老爷虽然信我,我却怕辜负老爷。”

看着安国公的眼睛,她说:“老爷清楚,三丫头姨娘的事不算秘密,知道的人家不少。”

当年她初嫁老爷,老爷有一个极喜欢的爱妾,姓姚,是京中小户人家的女儿,老爷成婚之前在外自己瞧上的,给了人家极厚的礼接到家里做良妾,几乎宠她到了不顾正室体面的地步。

她嫁老爷本不是因两相情好,也早知他房里有几个姬妾,本不在意。偏这姚姨娘自认不凡,存着挑衅之心,屡屡冒犯,还妄图把自己小产栽赃到她头上,意图指她“嫉妒”,犯七出,想让老爷休了她。

老爷虽没听她的,她却实厌烦得很了,便求哥哥寻了一个绝色女子买进来,便是沈姨娘。

老爷果然喜欢极了,把对姚姨娘的心减了许多。

有人平分秋色,姚姨娘也似乎安分了。

她有了明达不多时,沈姨娘便有了明遥,姚姨娘也生了三丫头。

她又有了明远。

又一一年,沈姨娘又有了身孕,姚姨娘却没有。

或许是因来的太医都说,沈姨娘怀的必是家里的第一个哥儿,也或许是因这些年姚姨娘心里的嫉恨越来越深……总归,沈姨娘怀胎六个月的时候,被姚姨娘从花园高阁上推下了台阶。

有几个婆子恰在下面扫洒,都看见了。

明遥和几个丫头嬷嬷……也看见了。

明遥……果然自幼灵透,当时便大声将此事叫破。

家里人人皆知,是姚姨娘害死了沈姨娘和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偏老爷还想包庇凶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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