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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花厅内灯芒璀璨,上下争辉,熙王府老老少少欢聚一堂,因着要等裴沐珩,尚未开席。

徐云栖与裴沐兰坐在角落扎灯笼,她手里捏着几片竹篾负责扎灯架,裴沐兰在桌案铺开一片雪白的绢面,沾了墨汁打算作画。

裴沐珩跟在裴沐景夫妇身后进了花厅,抬眼一扫瞧见了徐云栖,缓步过来,在徐云栖这一侧的圈椅坐下,“忙什么呢?”

徐云栖微笑着,往桌案上已制好的一盏花灯努了努嘴,“方才瞧见下人在扎灯笼,我与妹妹闲得无聊,便打算做着玩,”说罢又问他,“画的好看吗?”

她问的是裴沐兰的画,在徐云栖看来,裴沐兰不仅绣艺出众,画工也极是出色,明丽的宫廷画风,看着赏心悦目。

裴沐珩目光反而落在徐云栖灵巧的双手,竹篾在她指尖如柳条似的来回翻转,她手艺十分娴熟,

“嗯,扎得很好。”

他夸的是徐云栖。

他眼里只有妻子。

目光撞上那一刻,裴沐珩眸光仿若带着实质的温度,徐云栖轻轻嗔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活计。

对面的裴沐兰见哥哥驾到,突然生了个主意。

“三哥,你来作画吧,三哥的画作的好,正好做个灯盏给嫂嫂。”裴沐兰立即搁下狼毫,将位置让出来。

夫妻俩目光再次在半空交汇,这一回徐云栖眼神微微发亮,裴沐珩哪有拒绝的余地,立即坐到徐云栖对面,接过了狼毫。

裴沐珩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除了相貌出众,更有让人折服的才华,这个男人仿佛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文武双全,诗书琴画也无一不精,少时诸多皇孙给皇帝献寿礼,裴沐珩诗赋书画总总能拔得头筹。

寥寥数笔下去,雪白的绢面上便勾勒出一惟妙惟肖的美人,那神态娴静温婉,单手拖了拖下腮,颇有顾盼生辉之神韵。

裴沐兰立在一旁瞧得叹为观止,看看三哥的画,再瞅瞅桌案上的灯盏,裴沐兰那一点子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下思量能不能哄得三哥也给她画一幅,好回去临摹,可惜她胆小,忍了忍终是没开口。

银杏坐在一旁锦杌削竹篾子,抬眸往桌案瞥了一眼,一眼瞧见桃花树下立着一仪态端方的美人,“哟,三爷这画的是咱们少奶奶吗?”

这话成功引起了主桌上两对夫妇的注意,裴沐襄和裴沐景一前一后凑了过来,裴沐珩的落笔实在是流畅,眨眼功夫,一幅山水画轮廓跃然纸上,那美人儿立在桃花下已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徐云栖瞪了丫鬟一眼,却是好奇探目过来,她虽不太懂诗画,却不得不承认,一眼过去裴沐珩的画比之裴沐兰那是天壤之别,目光追随他笔尖,只见一片闲云栖在山峦之巅,飞鸟徜徉于天际,翅尖微微往上一挑,意态栩栩如生,灵姿曼妙。

很快,他换了一只狼毫,沾上石青飞快在山峦顶端着墨,密密麻麻的苔藓绿被覆在山脊,等他给整座山峦上色完毕,两座山峰正中夹着一线空白,远远瞧去,

便如一瀑布飞流直下,湖面一片苍苍莽莽,浩浩无涯。

他设色大胆,笔锋细腻,风格倒是与他这个人迥然不同,徐云栖的视线忍不住顺着笔端落于那个人,他端然坐在案后,眉目清隽冷秀,神态悠闲而从容,整个人呈现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意态。

真是一个极致的男人。

她不知为什么要用到这个词,但此时此刻脑海里翻涌出的只有这个词眼。

别看裴沐珩画艺娴熟,他私下从无心思折腾这些琴棋书画,每每出手也无非是为了争得皇祖父的青睐,为夺嫡铺路,今日这般闲情逸致还是头一遭。

府内诸人极少亲眼见他作画,这不,纷纷凑过来欣赏。

裴沐珩画的一气呵成,众人也看得入神,便是熙王和熙王妃驾到,也无人察觉。熙王见大家聚在一处,好奇迈过来瞅了一眼,一瞧儿子在作画,登时抚了抚额,他这人在边关长大,染了边关糙汉的作风,对于京中贵胄子弟的作派欣赏不来,连忙踱开了,熙王妃笑了他一眼,跟着他在主位落座。

不知不觉,两刻钟过去,连着茶水也凉了,裴沐珩终于一鼓作气画好,这是一幅典型的青绿山水画,山峦竞秀,野渡渔村,气象高远,裴沐珩将绢面搁在一旁晾干,随后取过徐云栖手中的灯盏,准备糊上去。

眼看饭菜都要凉了,那头熙王妃唤道,

“好啦好啦,快些来用膳,等回头再扎不迟。”

勋哥儿和晟哥儿却不肯,围在裴沐珩两侧,看得兴致勃勃,

“三叔,三叔,给我给我,这个灯盏给我。”勋哥儿先开口。

晟哥儿个子高大些,将他往旁边一挤,“一边去,要给也是给我,”

眼看勋哥儿要被晟哥儿给推倒,李萱妍急得诶了一声,裴沐景及时扶了一把,旋即勋哥儿大哭起来,“哥哥坏,哥哥推我。”

晟哥儿才不管,转身笑嘻嘻望着裴沐珩,“三叔,这个灯盏太好看了,还是给我吧。”

裴沐珩看了一眼侄儿,将做好的灯盏往徐云栖跟前一推,意味深长笑道,“这个灯盏早已许了人,你要也不能寻我要。”

他将“许了人”三字格外咬的重。

徐云栖面颊微微一热,只是她这人不轻易显山露水,愣是一声不吭,就将灯盏接在掌心,细细端详。

晟哥儿聪明,很快调转方向来到徐云栖跟前,一双眸子骨碌碌望着她,

“三婶婶,晟儿喜欢这个灯盏,三婶婶能不能把它给我?”

勋哥儿听了这话,也不甘示弱,赶忙牵着徐云栖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婶..婶...勋儿...刚刚送了糖果...给婶婶,婶婶也送灯盏...给勋儿....”

一句话磕磕碰碰挤了半日才挤出来,李萱妍坐在一旁听着都着急。

勋哥儿奶声奶气,模样眼巴巴的,实在是可爱之至。

任谁瞧了都忍不住要心软。

徐云栖素来大方,也从不在意身外之物,一个灯盏罢了,别

说赠给侄儿,便是再买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这一回她却是默不作声将灯盏交给银杏,随后轻声安抚两个侄儿,

“下回上街,婶婶给你们买。”

这是拒绝的意思。

裴沐珩的画作千金难求,谢韵怡和李萱妍都有些失望。

两个孩子顿时哭声更大了,双双往祖父怀里扑去,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差点要掀了熙王天灵盖。

熙王一面安抚孙儿,一面往老三媳妇望去一眼,徐云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熙王顿时头大,只得大掌一挥哄道,

“好啦好啦,等会儿祖父亲自给你们扎灯笼,好不好?”

晟哥儿含着泪往裴沐珩一指,“是三叔作画吗?”

显然孩子对美也有天然的辨别力。

熙王老脸一垮,瞪着他,“你祖父画的比他好多啦!”

熙王妃冷笑,“竟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画的怕不是人,而是钟馗吧!”

阖府上下均笑开了。

裴沐珩这厢慢慢净手,视线一直没离开徐云栖,她眉梢依旧藏着几分温吞柔软的安静,可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姑娘,拒绝了侄儿并不算无理的要求。

他唇角微扬。

熙王妃吩咐大家落座开席。

李萱妍夫妇正巧坐在裴沐珩二人对面。

她如今正在头三月,胃口并不是很好,吃了一碗粥夹了几块藕夹便搁下了筷子,她坐着无聊,便时不时给裴沐景布菜,

“这淮山补脾胃,二爷多吃些。”

“好!”

“还有这道秋葵,也很不错。”

裴沐景停下来道,“昨日那秋葵有些硬老,嚼不动。”

李萱妍失笑,“今日的比昨日更加鲜嫩,我试过了不错,夫君尝一尝...”她夹了一根搁在裴沐景的碗里。

时而是“二爷”,时而是“夫君”,嗓音刻意压得低,却也没逃过裴沐珩的耳廓。

徐云栖吃了大半碗后,瞥见身侧裴沐珩没怎么动筷子,轻声问道,“三爷,怎么了?”

裴沐珩回过神来,舌尖微微抵了抵齿关,双目直勾勾盯着她,带着几分莫名的渴望。

徐云栖被他看得一头雾水,这时对面又传来裴沐景夫妇窃窃私语,夫妻二人均在给对方布菜,端的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徐云栖顿时了然,立即扫了一眼面前的食几,将每样菜夹了些放在裴沐珩碗里,均衡饮食一直是徐云栖的准则,裴沐珩瓷碗里很快堆积如山。

只是等她夹完,丈夫的面色似乎并没有缓和,反而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

这是什么缘故?

不是要她夹菜么?

一顿饭吃得徐云栖有些凌乱。

膳后,仆妇们上了些爽口的瓜果茶水,熙王一面含饴弄孙,一面问起熙王妃女儿的事,“今日不是去燕府探望珊珊吗?她怎么了?”

熙王妃倒也没隐瞒,径直开口,“

那孩子倒是个走运的,大约是怀上了。”

这话一落,熙王大吃一惊,“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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