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抬眼睛:“是不是因为我走了太久(),所以你们跟我并没有什么感情⑩()_[()]⑩『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并不把我当什么挚友,觉得这种事没必要告诉我,我是外人。”
他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反问着:“没感情?”
“那为什么跟我讨论什么谁拖着谁的问题。”
气氛变得有些僵持,空气似乎变成粘稠的固状物体,凝滞不前,室内安静非常,良久,他才凉凉出声:
“所以你喜欢被拖死吗,欣赏负重前行的获得感?”
闻祈的表情如同冻雨后浮在表面的一层冰,冻层下面裸露着点点霉斑,有什么东西要发芽,顶开冰面闯出来。
“救赎别人让你快乐,于是总把自己当个火球去温暖所有人,所有人都只分得到你身上那么一点点光和热,看着我们这些聋子、傻子和一个命不久矣的病患围绕在你身边,救到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就是你的成就感来源吗?”
江稚茵觉得这样的闻祈很陌生,困住自己的那双胳膊似乎又紧了几分,她发觉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只剩咫尺。
“原来你这么厌恶我。”她怔怔说。
他似乎正在努力维持情绪,声音从牙缝里飘出来:“如果真有那么在意我们,又怎么会一次都没回来过?回来了又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给大家冠上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的名头,请问我们真正一起相处过几年?”
江稚茵无法继续维持跪在沙发上的动作,身子往后仰了下,就靠在闻祈的手臂上,完全被圈住,她慌乱地眨动眼睛:“我知道,所以我想修复这段关系,我想和大家重新——”
“想重新让大家陪你玩英雄江稚茵的过家家游戏?”
暮夏时节的天气还是很热,情绪上头的时候更觉焦躁,江稚茵感觉自己体温发烫起来,脑子一片混乱,房子还没有收拾,到处都灰扑扑的,只有窗户外透进来一点傍晚的霞色是明亮刺眼的。
她咽着口水,发觉心口一凉,闻祈抬着指尖点上她心脏的位置,虚虚低着眼,似乎扯动嘴角笑了一下:“你心有多大啊,想把大家都装进去,为所有人赴汤蹈火是你的职责的话……”
他喋喋不休的话语戛然而止,眉头几不可闻地蹙起,紧紧咬住牙齿,制止了后续失控的言语。
闻祈已经记不清,从重逢到现在,从她嘴里听见过多少个男人的名字。
化学课代表帮她讲题了,她好感谢,应该怎么报答呢,他能不能给一点意见。
孙晔送了好名贵的表,这份心意太贵重了,她天天思考怎么感谢对方,却把他的礼物随意丢在一边,十天半个月都不看一次,要他反复提起,才很勉强地说喜欢那串丑东西。
现在,顾及马世聪小时候帮她捡蜗牛壳、一遍遍喊她“知音”的情谊,就能立马放弃学校的课去陪他,即使对方是个一窍不通的傻子。
确实是个大好人,多天真啊,说什么要“修复和大家的关系”,不遗余力地帮忙,所有人都应该受到她心软的恩惠。
那么
() 他呢?
既然这么心善,他以前叫过那么多声“茵茵”,在那栋冰凉的房子里守着风铃和照片守了十二年,为什么江稚茵就没有现在这种要陪马世聪的毅力?
那时候怎么没来陪他呢?
能爱所有人,怎么就是不在意他呢?
闻祈的腮帮稍微凸起一块,看着被他困住动作的人翘着脑袋用那双干净到透明的眼睛看向他,眸中尽显慌乱,却只有他一人。
他有时候会嫉恨地想,干嘛要在意什么朋友,干嘛把感情分给大家,他一个人都不够。
可是这种话不能说出口,于是他松手,低敛眉眼,嗓音不再激动:“你想去就去吧。”
闻祈阖上眼皮,感觉到头痛,觉得自己像赤足走在刀尖上,因为情绪偏离了一毫,足底就被刺得鲜血淋漓。
如果江稚茵被他的嫉妒心吓到的话不知道又要钓多久。
江稚茵还跪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她的腿被压得有些麻,只能僵硬地穿上鞋,看见闻祈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皱着眉揉弄眉心。
长久的沉默后,她再次听见身边人的声音,情绪有所包装,口吻没有刚才激烈,平静中带一点虚伪的温和:“抱歉,我只是不想看你为我们的事耽误自己,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会有最好的未来,总是拖累你也会让大家自责。”
他喘了一口气,停顿稍许,撩起靠背上的外套递给她:“但如果你执意要去,穿上吧,我陪你一起。”
江稚茵觉得他变脸比翻书还快,这个人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站在你面前,你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身形,其余都无法窥见。
她沉默不语,接过闻祈递给她的衣服穿在身上,桌上的外卖已经凉得差不多了,江稚茵慢吞吞换好了鞋。
坐上高铁的时候,她把头抵在窗户上,掀了眼皮看着外面忽闪而过的夜色,忽地抿起唇来。
不想搞砸和大家之间的关系,也希望自己尽力当一个好人。
但江稚茵还是第一次知道闻祈对自己的真实看法。
原来早就被判定为一个伪善的人,进而被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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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世聪现在和邓林卓在一起,白天就跟着邓林卓东跑西跑的,晚上不愿意留宿,非得回自己家睡,老马开的废品站白天就关门,晚上小马回去睡个觉。
江稚茵见到他的时候,小马只是发呆,坐在车库的床边一动也不动。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邓林卓简单地煮了一锅泡面,可小马再也没像以前一样激动地团团转。
“他一直这样吗?”江稚茵问。
邓林卓虚虚拿着筷子,摸了把只冒了茬的寸头,皱皱鼻子回答:“在医院把马爷爷推进太平间以后就这样了,他不懂什么是死,只一个劲儿喊要老马带他回家,喊累了就这样发呆歇着。”
他刚带着小马去找完律师,现在饿得肚子咕咕叫,吸了几口面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急着唉声叹气:“等他歇好了,估计又要开始——”
“老马怎么还不来。”没等邓林卓的话说完,马世聪就开始念叨。
江稚茵正站在马世聪边上,他扯住她的袖子继续说:“打电话给老马,我要回家了。”
她盯着马世聪眼巴巴的表情,嗓音变得艰涩起来:“马爷爷不会来了。”
“骗人。”他撒了手,“王奶奶之前也说你不会回来了,但你还是回来了啊,老马肯定也会的。”
虽然有几分不忍,但邓林卓还是重复解释:“老马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你得学会一个人照顾自己了。”
“死是什么?”
这个问题没人能用他能理解的话解释给他听,大家都保持沉默,于是他就开始大哭大叫:“我听不懂,我就要老马回来接我,我要回家睡觉!我好困!”
一边叫喊着,他一边站起来拿着手上的东西就往地下摔,发脾气,嘴里也一刻不停歇,旁边的邓林卓见状就过来扯他的胳膊想钳制住他,但是小马人高马大的,一次肘击撞得邓林卓连连后退。
“这小子下这么黑的手……”
闻祈今天本就心情烦躁,被这么一吵更加没办法保持平静的态度,大刀阔斧地上前挥了一拳,马世聪跌在单人床上,脆弱的支架床吱呀作响。
江稚茵被吓了一跳,以为他们俩要打起来,结果闻祈只是扯着他的领口逼迫他冷静下来:“死就是再也不会说话,不能动,也不会睁开眼睛,身体会被载到火葬场里烧成灰,最后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埋到土里,像王奶奶一样,懂了吗?”
马世聪嘴唇翕动几下,眼睛开始失焦,又恢复成一派痴呆的模样。
闻祈撒开手:“这里不是你家,你再乱喊乱叫砸人东西,就出去。”
他的心情似乎显而易见地恶劣到极点,举手投足间都有些不耐烦。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耳朵里的助听器掉了出来,闻祈又弯腰去捡,随意往耳朵里一按,走出卷帘门。
小小的车库里满地狼藉,马世聪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像是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样子,他似乎在哭,但又被吓得不敢哭出声音,只能默默哽咽。
闻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室内:“你要是非要回家,我就叫车把你送回去,废品站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是求着知音教你算数吗?以后自己算账,赚了亏了都是你自己的事了。”
邓林卓有些看不过去:“……反正我也留在这儿,要不小马跟我一块儿住吧,他自己一个人住在废品站也让人挺不放心的。”
闻祈半弯着身子钻进来,吹了一会儿夜风以后头脑似乎没刚才那么发热,冷淡着嗓音说:“你打算管他一辈子?他总是得学的,难道你以后谈恋爱结婚了还把小马带着吗?”
气氛沉静下来,邓林卓保持缄默,江稚茵适时插嘴:“肇事方没赔钱吗?那笔钱拿出来应该还能供他生活几年吧,这几年里就教他怎么卖废品,至少是个能吃上饭的活儿。”
“老马那废品站里还有冯叔帮着管,饿不着小马。”邓林卓解释
。
但冯叔还有自己的家庭,平时给小马带口饭倒不成问题,但是日常起居不会有人再迁就他了,得学会一个人出门买生活用品和洗晒衣服之类的工作。
闻祈叫的车来得很快,他把小马叫出去,问他有没有带家里的钥匙,马世聪一边抽抽啼啼的一边点头,闻祈把人塞车里,报了地址就让他一个人回去了。
老马的废品站面积不大,外围有一道布满了锈迹的大铁门,门上用链子拴着挂了把锁,马世聪被司机扔在门口,一边抽噎一边摸索身上的口袋,钥匙掉在了地上,他慢慢吞吞捡起来,哆嗦着手锁孔里插,把铁门打开。
对面停了一辆面包车,车上二个人,江稚茵坐在后座,扒在车窗上叹气:“看吧,他都不锁门,一点都不安全。”
邓林卓坐在驾驶位喝水,时而抬抬眼皮看着闻祈,嘀咕着:“有的人刚刚还骂得欢,还不是要跟过来看小马的情况。”
闻祈幽幽盯他几秒,邓林卓讪讪缩起脖子。
巷道里十分安静,半晌才听见闻祈拖沓的声音:“我只是说不会做他父母。”
江稚茵虚虚抬眼看着他,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他的侧脸轮廓,以及被风吹得纷飞的短发。
十几秒后,她缓缓把视线收回去,沉默地攥紧自己的袖子。
铁门处又出现一个人影,是马世聪折回来锁了门,江稚茵心里的石头落下去一小块。
邓林卓说:“你们突然回来,也没地方住啊,带了身份证的话去找个宾馆也行。”
闻祈侧目看她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江稚茵眨动几下眼睛:“这个点儿……去哪家宾馆啊。”
她没一个人住过酒店,如果不是那种全国连锁的酒店,住进去还挺不安全,总怕有人半夜闯进去怎么办,小宾馆里这种事可说不好。
闻祈询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他是跟着江稚茵来的,似乎打算一切都按她的安排走,江稚茵来这一趟是想帮着处理一下马爷爷的后事,然后看看小马的情况,后面几天应该还会跟邓林卓一起去问问律师赔偿款的事,多几个人把关总归放心一些。
于是她思忖着开口:“大概再呆个一周左右吧,等马爷爷和小马的事全部处理妥帖了再回去,不然我也不太……”像是想到什么话,江稚茵说话变得吞吞吐吐,“不太放心。”
她怕闻祈又觉得自己在装老好人。
闻祈并未对此作出评价,想了个方案:“时间比较长,我回车库过夜,茵……”他刻意停顿几秒,又改口,“江稚茵回自己家吧。”
……小名都叫出来了,又吞回去。
他果真早就受不了自己了。
江稚茵低下眼睛,半晌没有出声,闻祈瞥了她一眼,发问:“有什么不满意?”
“啊?”她抬抬头,反刍了一下问题,才想起来回答,“就是……我不想告诉我妈我翘课回来的事,她肯定要说我意气用事、不顾学业,不想让她操这种心。
”
邓林卓提议:“那你俩回车库将就几晚,反正有两张床,就是热了点儿,我去我老爹那儿住。”
“她没意见就行。”闻祈出声。
住一周的宾馆肯定是笔大花销,又不想让江琳知道这件事的话,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于是江稚茵点了几下头。
二个人又在车里呆了一会儿,见废品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后就安心地各回各家了,邓林卓暑假才考的驾照,开车技术还很生疏,一路上歪歪扭扭,惊险万分地把他俩送到车库。
闻祈还是习惯性先洗手,水龙头吐水的声音好歹增添了点动静,不至于让两个人面面相觑,显得尴尬。
他问:“你睡哪个床?”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江稚茵动了几下嘴唇,不太确定地说:“我……睡邓林卓的就行。”
水龙头被“啪”一下关上,闻祈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回答:“他平时不太讲卫生,你不介意?”
这话倒是挺有信服力的,邓林卓平时确实挺糙。
她讪讪改口:“那,我睡你的床?”
“好。”这次倒是答得简单又爽快。
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新的洗漱用品以后,江稚茵拎着塑料袋回来,看见闻祈给邓林卓那个床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子,看样子他也嫌邓林卓的床不干净。
江稚茵一脸无语地站在门口,闻祈看她一眼,毫不心虚:“我那床的床单是走之前刚换的,也是新的,都一样。”
都一样你刚刚干嘛驳回她的话,让她睡邓林卓的不就好了。
但江稚茵只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来之前起过争执,江稚茵现在看见闻祈时,心里的感受很复杂,还夹杂一点恐惧,觉得自己应该尽量别惹这个人生气,于是在他面前变得不自在,话也少了许多。
一边认定闻祈讨厌自己,一边因为初吻献给了他而矫情,于是一颗心像锁在玻璃瓶里腌制了许久的水果,吐出源源不断的酸水来。
她不挑起话头,闻祈本身话又少,这小小的房间里就只剩下破旧风扇的声音。
江稚茵刷完牙从狭小的洗手间里出来,恰好迎面撞上闻祈肩膀,和他肩擦着肩走过去,她嘴角还沾着白沫,在擦身相过时被他很轻地握了一下手腕,激得她肩膀下意识耸了起来。
闻祈盯着她的眼睛:“你在小心翼翼什么?是我晚上冲你发火的缘故吗?”
江稚茵呼吸一窒,眼珠心虚地晃动起来,沉默以对。
“是我当时没控制好情绪,但是并没有故意对你生气的意思。”
她下意识挣了挣:“那是什么意思?不用再假装客气,我知道你——”
“你知道什么呢?”他轻声呢喃,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
江稚茵的手骤然间失去力气,她稍稍低眉,嗓音也沉下去:
“我知道你其实很讨厌我。”
“我讨厌你?”闻祈发出气声。
“我并不会在酒后吻我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