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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做生意还没这么锱铢必较呢。

后来……后来他为什么会离家?

是她娘拿给了他一本《五三》。

王希礼嘴巴抿得紧紧的,抬起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他那时候年纪太小,还期盼着点儿所谓的“关爱”,于是他写信了。

本没想着能得到回复。

结果三五先生回复了他,针对他的问题进行了无不详尽的回复和解答。

就这样,他一发不可收拾,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偷偷寄信到伊洛书坊。

先生有的时候回,有的时候不回。不止指导他学业,也指导他一些生活上的私人问题,先生对他的意义,非止老师这么简单。

多讽刺呐,他爹娘对他的爱还没个陌生人来得无私。

所以,又过了几年,王希礼果断收拾包袱离开了家,然后就到了明道斋。

正因为如此,他实在无法理解孟屏儿和孟敬仲。

至于么?

定了定心神,王希礼抬起头,蹙眉看祝保才:“你问这个做什么?”

祝保才揉揉头发,吊儿郎当:“没什么,随便问问。”

他一向没心没肺惯了,就这么被张幼双给塞进了九皋书院,当时很是风光了一阵子,不过开心完了也就算了。在书院里成了个吊车尾,还挺自得其乐,好像只要考中了九皋书院,打脸了赵良,让他娘高兴了就算完了。也没留意过考列第等循环簿,可现在,祝保才他突然就明白了。

为什么王希礼一直揪着他不放。

将头往墙上一靠,祝保才怔怔看了眼瓦蓝瓦蓝的天空。

忽然想到之前在婶子那儿念书的时候,婶子那句“保儿你为什么要念书”,“你念书是给你自己念的,不是给你爹娘念的”。

除了做官、挣钱还为了什么呢?

他现在还是不知道。

他现在好歹已经有了学习的动力和目标了。

……

沈溪越沉默了一阵子,转身就走。

冷不防却听到身后传来个冷冷的嗓音。

“怎么样?看到你想看的了?打算回去大肆宣扬了?”

王希礼面色阴郁,冷冷地看着他,薄薄的上下唇瓣一动,嘴角勾出了个讥讽的笑,“告就告吧。

沈溪越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什么也没说,将王希礼几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也露出了个嘲讽的笑。

“王希礼,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的,但我沈溪越,还没这么不是东西。拿这件事来对付你们明道斋。”

王希礼眉梢渐渐皱了起来,下颔线绷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沈溪越又道:“不过,要我就此放水,你也别想了。”

“孟敬仲固然令人同情,但考列第等循环簿能者居上。”

说罢,转身走了。

自始至终一直没说话的只有张衍,不过这不代表他内心就没触动。

这对他而言,是个很奇怪,也很特别的体验。

少年猫眼澄澈,那双琉璃双眸透过条条垂柳,望向了绿杨里的大门,眉梢无意识地拢紧了点儿。

或许是他记事记得早,说话说得晚。

嘴巴跟不上脑子,大部分时候,张衍都是在看,或者说是旁观。

看得多了,就隐隐对身边的世界有了种抽离感。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更像一个需要静静体察的客体。

除了张幼双……

还有俞先生(这当真奇怪)

所以,他能镇定自若地去威胁李郸。

他的灵魂是一直飘在天上的,可现在突然就有了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虽然还是无法参与进去,却不妨碍他代入孟敬仲和孟屏儿,换位思考。

慢慢垂下眼,眼睫微微颤抖了两下。

和祝保才一样,他想着考试做官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张幼双。

至于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太遥远,也太缥缈了。

他知道他这样不对劲。

像个冷静的怪物,所以他也在努力改正。

孟敬仲想护着孟屏儿。

孟屏儿想护着她兄长。

他也有想保护的人,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每个人或许都有个想要爱护珍重的对象。

推己及人,仁爱待人。

他模糊懂了。

愿你我所爱护的人,都能健康平安,不受欺凌。

这或许就是他要念书要做官的目的。

**

对于张幼双来说,接下来就是把刘月英送到医馆,由于不少医馆都不愿收治,这中间颇费了一番周折,加了几次钱之后,幸好还是有医馆答应下来。

就在张幼双磨破了嘴皮子,好不容易交涉成功的时候,刘月英醒了。

因为男女大防,俞峻早就出了医馆,站在外面等候。

张幼双过去看了一眼。

女人还是很虚弱的模样,看到她来,勉强支起身子,眼里已含了泪,欲要叩首:“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这不说倒还好,一说,简直就像一把重锤砸在了张幼双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

她实在算不上什么恩公,甚至因为怕传染,此刻都站得都远远的。

望着刘月英只好干巴巴地说了声:“举手之劳。”

刘月英啜泣道:“娘子大恩,我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给娘子做牛做马。”

张幼双慌忙摆摆手:“娘子言重了!娘子且在这好好休养……”顿了顿,“总、总会好起来的。”

幼双发誓,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十分正常了,就是不知道刘月英到底看没看得出来。

或许是没有,又或许是看出来了,却没有戳破她这善意的谎言。

刘月英只含泪点了点头。

张幼双又安慰了几句,可言语只显得苍白。

欺骗一个濒死的人,哪怕是善意的谎言,都让她觉得压力太大了。

好在刘月英体弱,需要休息,张幼双借机告辞,走出了医馆的大门。

她觉得,刘月英肯定察觉出来了什么。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想必已然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否则,她怎么会好端端地说什么来世、下辈子之类的话呢?

医馆外面艳阳高照,可她内心却仿佛压了层乌云,一片阴霾,无心欣赏。

叹了口气,张幼双看了眼不远处的俞峻,发自内心地说:

“俞先生,今日多谢你了。”

她心情实在太过沮丧和郁闷,沮丧于自己的无能。

俞峻看了她一眼,见她臊眉耷眼的模样,却破天荒地多安慰了一句:“先生已然尽力,无需自责。”

他本来已做好了决定,除却书院里那些必要的接触,不与张幼双有过多的交往。

今日是个意外,孟敬仲是他学生于情于理他都要来这一趟。

张幼双则令他微感诧异,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合情理。

虽接触不多,但他已然明白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莽撞、冲动、粗心、骄纵、爱嘚瑟,有点儿倔和钻牛角尖,偏偏却心怀正义,大是大非上一向拎得清。

这般莽撞的性格,与他可谓是走了两个极端。

张幼双惊讶了一下,又揉揉脑袋,笑了一下:“多谢先生安慰。”

眼看着都中午了,张幼双主动提议道:“今天实在麻烦先生了,我请先生吃个饭吧?”

俞峻看着她。

他发现自己说不出,也不想说出拒绝的话来。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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