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其他民族,大凉山的彝族偏向于保守,甚至还有隐隐的母系遗风。梁望的母亲没有给他起彝族名字,甚至还给他上了汉族户口,这个决定遭到了其他母亲亲属的极力反对,新旧传统的碰撞非常激烈。这也使得他的母亲一度被排挤,甚至被迫从村里迁出,搬到了另外一座山谷独自居住。
“但是阿妈她,并不后悔。在她的心里,爸爸就是全部。她每天靠养鸡、织布维生,爸爸也会定时把工资寄回来。那时候部队的钱真的发得很少,我每个月都吃不上几次肉,但是阿妈还是很满足。”
“爸爸家里没什么人,他靠着一手好技术才在部队里扎下根来,那一片的铁路全都是爸爸带着人去一点点铺设的。那时候还是叫工程兵吧,现在好像不属于部队编制了,我不太清楚......有天晚上我和阿妈在家里,爸爸做了好几个菜。爸爸说今年还有十几天假没休,等这段工程弄完了就和领导申请回来休假,顺便帮我办好上小学的事,我和阿妈都很期待......”
“可是就偏偏是那一段铁路出了问题。不知道是勘探数据错了,还是气温估计错了,原本铺得很结实的枕木,开春之后居然化冻了,枕木陷进了冻土里去,铁轨就没法儿往上铺这一段了,前后都衔接不上,相当于白干了。工时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成本太大了,爸爸说国家的资金都是纳税人辛苦挣的,不能白白花费。跟领导打了报告,带着他们班连夜去看情况,说是能不能灌点水泥之类,把冻土封严实,好把那一段铁路接起来。”
“谁也没想到,刚好赶上那天晚上地龙翻身。”
梁望拿着筷子,面前的水煮鱼已经不再冒热气。他的手僵住了,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非常迷茫,没有焦点:“一整段铁路都碰上了滑坡,我爸爸和他们班整整五六个战士,全都没找到。我后来学地理,老师给我们演示地震,土壤盛在容器里,桌面大力震动的时候,那些土就像是水一样化了,把地面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慢慢地吞下去......我爸爸、还有他带的设备、人手,乃至于骑的骡子,都没找着,什么都没找着......专家分析说,可能是掉进了地底下的裂缝里,然后裂缝又合上了。”
“就偏偏是他,偏偏是那条铁路。”
“抚恤金也很少,阿妈拿着钱没有哭几天。她进城了,先把鸡卖了,然后给我办好了上学的学籍,然后剩的那些买了一些土布,给我做了好几身不同尺寸的衣服。有人介绍她去缝纫厂子当女工,包吃包住,阿妈说她把工资攒起来,也能送我读书。我一定要认真读书,当国家的栋梁,做一个和我爸爸一样有用的人。”
“我没见着阿妈最后一面。谁都不知道她怀孕了,工厂也没按章程给她做入职体检、买职工保险。她在厂子里上了一个星期夜班,然后就在食堂晕倒了。他们把她送到县城的医院去救治,医生说她是流产,胎儿比较大了,流不干净,只能做清宫。送过去的人说,只要能救命,怎么着都行,医生就给她做了清宫手术。”
“阿妈没从手术台上活着下来,是村子里的舅舅们去把她抬回来的,厂子拒绝承认她在那里上过班,就赔了一口棺材。”
“我把阿妈埋在后山上,上面种了一片小黄花。不知道叫什么,但是希望花开的时候阿妈能看到。”
梁望垂着头,还没有从回忆里走出来。我托着下巴很认真的听,直到分针慢慢走到了12,五点了。
我打开投影仪,屏幕上浮起我办公室门口的监控。
梁望带了一点惊讶看去。
先踏出直达专用电梯的是顾北知,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皮鞋擦得油光锃亮,领带也没打,在手里晃啊晃,衬衫扣子解到胸前,半长的头发往后一抓,露出深邃英俊的眉眼。薄薄的衬衫遮不住他精壮的身材,那是典型的西方人大骨架,能清晰的看见饱满的肩背肌肉,可偏偏皮带将劲瘦的腰束得极紧,越发显得胸前贲张,荷尔蒙几乎溢出来。
他无视了工位上埋头苦干的朱丽玲和林方,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