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循那个人,她最清楚,无利不起早,眼里从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只把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
这么多年来,他都不肯让她去邺都看望孩子一眼,如今却主动去信邀他们前来,打的还是她的幌子。
虽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但绝不是什么好事。
容因凝着她的背影,眸色渐沉。
良久,她低低道:“多谢。”
*
容因从房里出来时,向来不与她过多交谈的宋嬷嬷却忽然主动将她叫住。
容因抬起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不等她开口,便笑道:“我知道嬷嬷要说什么。机会难得,嬷嬷不必立刻跟来,回去同江夫人叙叙旧吧。”
宋嬷嬷怔然片刻,深深看她一眼:“多谢夫人体恤。”
容因走后,昏暗的内室里,宋嬷嬷去而复返。
江夫人似乎早有所觉,听见脚步声,幽幽叹了声道:“你来啦。”
“是,我来了”,宋嬷嬷在床榻边坐下,紧紧地握住她地手,哽咽说,“是我不好,这些年都没能陪在您身边。老爷他……苛待您了吧?”
江夫人柔柔地笑起来,面上一片平和:“无妨,我一早便认命了。他那样凉薄的人,这些年还肯花钱替我医治,已是待我不错了。”
“不错什么?”宋嬷嬷脸上头一次显出怒意来,“不过是觉得有愧于您罢了。当初若不是他为了攀附,要将姑娘送去给人做妾,夫人您又怎会……怎会弄瞎这双眼睛?”
“幸好姑娘心善,当年在祁大人最困难的时候变卖首饰私下接济他,这才有祁大人后来的投桃报李,助姑娘脱离苦海。”
“文秀,那些事都过去了,咱们不提了。”
宋嬷嬷一番话说完,江夫人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勉强。
眼底隐隐泛起晶莹。
“好,不提了,都怪奴婢,不该说这些,平白惹您伤心。”
她眸光微闪,忽然低头,凑近江夫人耳边,低低道:“夫人,奴婢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同您说……”
宋嬷嬷口中最后一个字说完,江夫人惊叫一声,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突兀间睁得奇大,于昏暗的室内多少有些阴森骇人。
“当真?你说月儿她还活着?”
“嘘,夫人小声些。”
“我也不肯定,但那夜我依稀在东院听见祁大人喝醉了酒,同崔氏说他当年帮姑娘与咱们府上一个侍卫一同出奔了……”
“太好了,月儿还活着,她还活着……”
大颗大颗的泪滚落下来,江夫人泣不成声。
太好了。
她的女儿还活着。
不光活着,还从江家这个冷冰冰的鬼地方逃了出去。
这是这五年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江夫人渐渐平静下来,一双枯槁的手将宋嬷嬷的手紧紧攥住,近乎哀求道:“文秀,我要你将这件事,带进棺材里,无论如何都不向旁人透露半个字,成么?”
宋嬷嬷才要点头,却又想起她看不见。
掩下眼底的怅然,她含泪笑道:“奴婢立誓,此事除却告诉夫人,绝不再像第二个人透露。”
“好,这便好,这便好”,江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道,“文秀,我已时日无多。方才我同崔氏说,让他们不要在此久留,速速离开。他们走时,你便同他们一起回祁家吧。待你回去,也要像从前那般,好好照顾那个孩子,就当……是替我报答祁家、报答仲熙的恩情。”
“往后也别再说人家是投桃报李,月儿做的那些,原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弥补罢了,咱们又怎配同人家替提什么恩情?”
“是”,宋嬷嬷眼中噙泪,“我知道了,都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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