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来年了。
原本嬴政见他年纪大了,曾暗示过是否有乞骸之意,但是治粟内史乃关中良家子出身,有老秦人为了秦国“血不流干,誓不罢休”的韧劲,硬是要继续在朝堂发光发热。
如今因担忧身后事,这才思忖着,若能得些仙界食物陪葬,想来去了地下,也能得到神灵庇佑几分,这才厚着脸皮开了口。
其实从这细节,也能看出秦国之法,是何等事无巨细地管控着方方面面——
因来年要在全国各地播种的缘故,今年丰收的高产粮食调料等物,除却嬴政为小崽额外留出几十石,打算给他食用以解思乡之情,其余的全放入仓库留种。
如此一来,有统一的“官衡”收粮,一斗一石皆有标准,从收割到入仓,亦有监田官及太仓令等人监督,加之连坐法,便无人敢冒险私藏粮食。
非但如此,为尽力掩盖秦国因高产作物而获得的丰收景象,各地还加派夜间举火把运粮的队伍,通过伪装成黑煤而运往咸阳,而各地得了叮嘱的百姓也谨慎了起来——是以,目前连咸阳百姓也不清楚秦国丰收之事,暂时也算瞒过了列国。
既然治粟内史开了这个口,深谙驭人之道的嬴政便当即下令,给朝中文武百官每人发两个土豆、十个辣椒和三分之一斛花生,简直让李斯和桓猗喜出望外不已。
目送治粟内史和李斯喜滋滋捧着东西离去后,桓猗这才高兴上前几步,开口道,
“王上,臣与王老将军今日前去铁坊观看,墨家新打制出的强铁之戟,想来再过两月便能打出数千件,故而臣在回程之中与他商议过,如今我秦国粮仓充足,举国安泰,士气高涨,正是趁其不备攻下一国的好时机!”
嬴政颔首,“汝等准备何时行动?”
桓猗兴奋道,“王上这是同意了?王上若下令,我等现在便可秘密筹备,待冬日猝然发起进攻,如此一来,便能在来年春耕前攻下数城,还不耽误我秦国多种地…”
嬴政眼中染上笑意,“唔,寡人看你考虑得甚是周到!那么,汝等打算攻伐哪一国?”
桓猗挠头道,“赵国当年对王上极为不善,臣只想尽快灭了赵国给您报仇,但王老将军却认为,秦国在未能拉拢李牧前,再与赵国开战只能继续僵持,毫无益处..他认为魏王如今胡乱折腾,与废太子反目成仇,又因重金购煤之事引发国人不满,还是攻魏更为妥当...”
嬴政爽朗大笑,“如此说来,你与王老将军意见相左,在路上可吵过了?”
有桓猗的性子,岂有不吵之理?
桓猗急忙尴尬笑道,“呵呵,臣...臣着实不善言辞,吵不过他,半道便下了马车...”
嬴政笑得更愉悦了,“想必你与他争吵之事,咸阳已路人皆知,善!桓猗,寡人命你即领密诏!”
桓猗噗通就跪,“臣全凭王上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蒙恬立刻遣散宫人出殿,轻轻阖上了殿门。
嬴政缓缓负手下殿,来到桓猗身前,看着他头上的黑冠,声音霎时低沉起来,“你前去告诉王老将军,我秦国实则要做伐魏之布局,明面上,却要做出攻赵之举...但你与他必然会意见相左,继而两将不合...”
桓猗在君王面前性子虽跳脱,但他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一听这话便立刻警觉起来,待他细细听完,立刻亮着眼睛压低声音禀道,“王上妙计,臣即刻就去办!”
这一天,咸阳许多人都知晓了两件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桓猗将军与王翦将军,白日不知何故在道旁大吵一架,桓猗跳车而怒走,傍晚时分,他又带着两只大鹅助阵,扬言要与王氏祖孙三人决斗,最后,却被王翦连人带鹅扔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