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缴纳税赋,而货币缴纳税赋的方式,还要等到一千多年后,明朝首辅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才会出现。
故而,治粟内史口中的秋收税赋,正是各地收入粮库的菽麦黍稻等农作物。
蒙恬忙将竹简交给君王,嬴政打开认真看了半晌,面上喜色愈甚,不由击案大笑,“天佑大秦,善!”
治粟内史欢喜得脸上的褶皱都在熠熠发光,“全仰仗王上之英明,我大秦方能内外皆大丰收!今岁,秦国虽按亩产两石半之数,为赵魏两国贴补了六七十万石粮食,但这些仙界粮种之产量,远不止这六七十万石呐!如此算来,秦国不但多得二百多万石粮食,还白得了十万之人口...”
李斯笑着补充道,“不止啊,大秦此番还得到数十万亩新垦的荒地。”
治粟内史忙附和道,“对对,李廷尉所言极是!更为重要的是,今岁高产仙种所播之地,还不足我秦国之耕地二成,如此一来,来年将这些高产种子尽数播种,届时,届时可收获,呜呜呜....”
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可怕数额,明明已到他的嘴边,这位躬身奔波于咸阳田间负责数十年农稼的老人,却颤抖着手拭起泪来。
那个数字太过庞大,庞大如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他既欢喜地憧憬着梦变成现实,又害怕说出来这美梦就醒了。
李斯忙上前劝道,“栗大人,我秦国来年全种上这仙界高产之粮,少说也能收获数千万石粮食,这是大喜之事啊,你哭它做甚...”
说到这里,他便想起了楚国家乡一个风俗:寄死窑。(1)
凡各乡年满六十之老人,便会在生辰那日,被子女送入早早备好可容一人之窑洞中,从此不可再归家。
子女每为父母端来一碗粥饭,就会在洞口堵上一块大石头,直到几日后窑洞被彻底封死,便不会再送饭食前来,此处,便成了老人自生自灭的坟墓。
此等荒诞不经之事,与列国百姓溺死初生之婴儿,其实是出于同样的缘由——穷。
虽然,孔孟早在数百年前就宣扬孝道,可比起不食人间烟火的仁义道德,还是管仲“仓廪实而知礼节”之言更符合人性。
穷到极致的平民百姓,家家户户都要捱饥受饿,跟他们宣扬再多仁孝之道,都无法阻拦他们为了活下来,而被迫选择舍弃家中弱者。
李斯坚信,人于绝境之中的求生欲,会让他们忽略一切被外界施加的道德感。
当年,他拜别荀卿前往秦国之时,众人皆劝“秦国税重,秦法严苛,浑似身处囹圄,民不聊生,不如前往富庶自由之齐国”。
可从乡间一路摸爬滚为小吏的他心知肚明——莫说秦国税赋重,列国之中,又有哪个真让百姓活得轻松?
诸侯嘴上说着施行初亩法“以十税一”,岂能当真?
为何?税赋税赋,顾名思义,以“禾”所缴之税,原就是为供养以“武”扬威之军队,战事一起,动辄要供养数十万人长年累月之衣食兵器,这是何等庞大之数额!
钱粮从何处来?税赋。
在作物产量如此低下、人力与土地皆有限的前提下,君王若真要行仁君之举按一成征税,恐怕军队才走到半途,粮草便已耗光,这是何等可怕的亡国之危!绝不会有君王为博个仁善之美名,而拿江山社稷当赌注。
除却军队,还有偌大的王族公室要供养,更有大小官员的奖赏赐封、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哪一桩不涉及到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