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总是这样看着他,赤司征十郎想,她永远将自己置身于保护者的位置上。
或许是异能者对普通人的保护,或许是侦探的责任心,她不会觉得遇到危险时该由身为男生体能力气比她更强的赤司征十郎站到前面。
恰恰相反,她恨不得把赤司征十郎当成可以捧在手里的毛绒绒小猫,一边在枪林弹雨爆炸阵阵中冲刺,一边低头呼噜毛安慰他:不怕不怕哦,我在这里。
这次也一样,两个人一起被绑架,栗子主动夺走绑匪的注意力,主动接受考验,拉着他在迷宫中穿梭,眉头紧锁碎碎念地画路线图,苦恼地啃指甲。
“帮忙?不用啦,赤司君站在这里就帮了我大忙。等会儿我引爆两个炸.弹,你躲远一点儿,别被烟呛到了。”
“哼哼~这回是中间的路,我是不是超能干快夸我!发现了一个有点麻烦的密码箱,赤司君你要是站得太累可以坐下歇会儿。”
忙碌的大侦探动脑动手,人质只要乖乖给她当个挂件就好。
但有时候,她苦恼得实在太久,指甲啃秃了一块儿,一边抓狂地扯头发一边小声吐槽。
赤司征十郎听得一清二楚,栗子说:“好想把乱步先生的脑袋抢过来装我头上。”
“好恨,我怎么没把他智力+100的眼镜抢过来戴上?”
“琴酒你有本事看直播,有本事让我场外求助啊!脖子好轻松,仿佛脑袋空空。”
女孩子胡说八道地抱怨半天,弄开了密码箱,又显出些高兴的模样:“我超棒,回头炫耀给名侦探听,作为我战胜他的又一铁证。”
她走在前面的路上,赤司征十郎只能看见栗子的背影。
无力感渐渐漫上他的四肢百骸。
从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年少时赤司征十郎曾一度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无论篮球、学业、家世他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优秀。
两人的共友桃井五月曾悄悄问过他:赤司君,你和栗子真的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吗?
虽然她的好朋友是根沉迷搞事业的木头,但退一万步说,赤司君你的效率难道没有问题吗?
赤司征十郎很难回答桃井五月的问题。
帝光三年,他和栗
子当了三年同桌,见过她用蹩脚的理由逃课,熬夜破完大案后顶着黑眼圈把书立起来补觉,期期艾艾求借他的数学笔记抄抄……但赤司征十郎印象最深的,却是一件小事。
初三的美术课教室,大家本来正对着苹果画画,第一排突然传来尖叫声:“啊,蛇!”
“有条蛇跑到教室里来了!”
教室里一阵人仰马翻,男生女生尖叫着跳上椅子,唯恐自己脚沾地被毒牙狠狠咬一口。
胆子稍大的学生摸出手机拍照识图,又一阵鬼哭狼嚎:“有毒!毒蛇!”
蛇已经足够令人害怕,毒蛇更是能让人背过气去。没有亲眼见过蛇的人很难理解那种生理性的恐惧:蠕动的,冰冷的,嘶嘶的软体动物在地上爬行,它的脑袋高高扬起,令人头皮发麻。
赤司征十郎在一片混乱声站出来,准备想办法把蛇捉住。
他自然而然认为自己应当承担这份责任。
因为他是学生会长,因为他是篮球队队长,因为他姓赤司,因为他足够优秀。
优秀的人总是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他自己这样认为,旁人也这样认为。
“你怎么还在地上站着?”他黑发灰眸的同桌大吃一惊,“快跳到桌子上去,万一被咬到了怎么办?”
纤瘦的女生不由分说把赤司征十郎撵上椅子,她自己不知何时握住了扫把,试探性把棍子那头伸向毒蛇。
蛇顺竿爬,栗子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一手拿扫把,一手张开她的校服外套,瞅准时机连蛇带棍往外套里一塞,五花大绑。
“让让,让让。”她抱住扭动挣扎的外套,朝教室外跑去,“我去找老师。”
随着她的身影冲刺出教室,教室内的学生松了口气,如煮沸的开水般一窝蜂讨论起来。
学生们的脸上兴奋与惧意交织,只有赤司征十郎,他感到别扭和奇怪。
他的同桌,小小一只的女孩子,极为自然地将他与其他人一样视为了被保护的对象。
“我可是侦探,当然要保护大家啦。”栗子课间才回来,她不理解赤司征十郎心中的别扭,拍着胸脯说,“安心吧,AAA侦探使命必达,委托随叫随到。”
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从帝光三年到洛山三年。
赤司征十郎在学业上帮助栗子颇多,她感动到泪眼汪汪:“我的挚友,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赤司征十郎想说:那就再多依靠我一点。
她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他也想成为保护她的一方呢?
大概不会有这种时候了,赤司征十郎轻轻呼出一口气。
废弃已久的工厂灰尘扑鼻,四处蛛网散落,女孩子一边狼狈地用手背擦拭脸颊的灰尘,一边和琴酒的考验较劲,四处奔走。
“‘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吗……”赤司征十郎叹气,“栗子总是这样,喜欢说我不爱听的话。”
“欸?”我一头雾水。
我又怎么了?天地良心,我迫
害赤司君的次数之少称得上历史之最,在他面前我真的有努力管住嘴。
难道是我冤种的属性增加了,以至于我的挚友都要来冤一冤我吗?
清汤大老爷,红烧大老爷,我异力鸭梨!
“没什么。”赤司征十郎释怀地笑笑,“我想说,我的安全,就交给栗子大侦探了。”
妥!我庄严挺胸:“交给我吧。”
“我想确认一件事。”赤司征十郎看似若无其事地说,“我是栗子最好的朋友吗?比谁都要好?”
“是啊。”我肯定点头,“我们六年的同桌之谊情比金坚。”
很好,赤司征十郎又开口道:“既然是最好的朋友,栗子未来的男朋友,我可不可以有把关权?”
“一般来说都会有吧。”红发少年坦然地说,“和人交往之前先征求朋友的意见什么的……栗子觉得呢?”
这句话十分耳熟,我不止一次听过桃井五月用力强调:“栗子如果和人交往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对象要经过我严格把关,必须是五月严选优质男生。”“通不过闺蜜考验就让渣男边儿上哭出吧!”
我:摸不着头脑但听话.jpg
原来赤司君和五月有同样的想法,当然没问题,我对朋友一向大方。
我嗯嗯点头,答应下来。
虽然感觉似乎坑了什么人,但火烧不到我身上所以没关系……吧?
“说好了。”赤司征十郎有些怅然若失。他卸下了一个包袱,却一点也不高兴。
放弃,真是让人不愉快。
“我会配合栗子的行动。”赤司征十郎短暂失神后神色一正,恢复了身为队长的镇定,“你已经有计划了,是吗?”
“当然。”我看向工厂出口,琴酒和伏特加正守在路口,荒郊野岭,哪里都没有逃路。
找不到逃路,可以打入敌人内部。
再次出现在琴酒眼前,我双手叉腰站在拿着油桶的伏特加面前。
我:盯——
“大哥。”伏特加看向说好被关仓库却逃出来大大咧咧站在绑匪面前的人质,他迷惑不解又无助地问他亲爱的大哥,“工厂还烧吗?”
琴酒叼着烟,有一瞬间不想理会他忠心耿耿的小弟。
在场四个人,只有三个脑子,缺了谁他不说。
自己带来的小弟,就算脖子以上空空荡荡也要宠下去。
咔。
手枪上膛,星点烟灰随风飘散。
黑洞洞的枪口抵住我的额头,琴酒嘴角扯开冰冷的笑意。
“猜,我会不会开枪。”
灼热的气息烫红了我的皮肤,落尽耳中的并不是问句。
男人手指弯曲,扣在扳机上施力。
“Beretta92FS共有15枚子弹。”我不偏不倚地正对琴酒苍绿色的眼睛。
冰冷中透出一丝兴味的眼睛。
“开枪吧。”我弯了弯唇,“你不一定能听见我的悲鸣,但一定能听见某个人的欢呼。”
我嘴唇开合,无声地做出口型。
【——】
“砰!”
硝烟缓缓上飘,指向天空的枪口余温微散。
“上车。”琴酒收枪,头也不回地走向副驾驶座,伏特加连忙跟上。
两个被半途丢进仓库的人质重新坐到车后座,其中一个从被捆绑昏迷的姿势恢复自由,另一个人胆子更大,见琴酒点烟,她降下车窗猛吸新鲜空气,把“二手烟致癌离我远点”几个字刻在脸上。
开车的小弟投来“大哥我好迷茫”的眼神,琴酒没有解释的耐心。
只有他和后座的女人知道方才一番交锋。
十五颗子弹,死亡名单上第十五个名字。
‘杀了我,换一个目标逃脱,开心吗?’
如果她的能力连他待杀名单上的顺序都能事先预见,是不是还可以用在别的地方?
朗姆要的人,琴酒原本不打算抢的。
他突然改了主意。
这种能力拿去给朗姆搞情报实在是太浪费了,合该到他手下。
这女人是先天抓卧底圣体啊!
琴酒心情大好,已经在想借任务由头带几个人出来试探一番的计划了。
先带个嫌疑大的基尔。
再带个令人不爽的秘密主义者波本。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