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登时砰砰直跳,下意识从眼角观察娄念面上神情。
被幻境蒙蔽的娄念没有在幻境外时的故作矜持与划分距离,刚要来邻桌的棋盒,细致分着四个盒子里的棋子,模样看上去很专注,或许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手上的接触。
荀锦尧如此猜测,又一次被他覆面的轻纱遮挡窥探的视线,悻悻收回了眼。
但他将手留在原处,只是一动不动、近乎僵硬地留在那里,存了个心眼儿没有握得更紧。
现在这样很好,赶在娄念察觉不妥之前,他还能再多感受熟悉的温度与触感。
每一寸空气里充溢来往宾客的笑闹声,嘈杂入耳,他的心里却很静。
经过过滤筛选的各种声音,最后只剩他无意放得缓慢而轻微的呼吸声,与身侧棋子倾倒入盒的哗啦声。
街坊里最盛行的无非是象棋、围棋和五子棋,从前闲暇时光,他与娄念下过好几回,意料之外这人对几种棋类都很擅长,据说是少年时窝在绯月殿的西南小院无所事事,有段时间格外沉迷,其中也有孟薇雪与鸳鸯楼姑娘们的教导。
娄念棋类下得是优秀的,但荀锦尧不会因此感到与他同执一方棋子的压力与紧张。
他知道娄念走的每一步棋藏着什么样的目的,甚至在落子前,他能尝试猜测娄念下一步会走在什么地方。
因为了解得深刻透彻,他知道娄念不会直来直去将谋略与算计扔给对手看。
这是个狡猾又蛮横的坏猫咪,他会在任何你想不到的时候突然横出一子截你的路,你以为他要大发威风,实际他只是在恶作剧干扰你的思路——他丢出这枚棋子不是为了取胜,只是吓唬你,故意引起你的警惕又不作为,再看你紧张忐忑的模样心里偷偷乐。
他不一定会很认真,也不一定给自己留后路,但他喜欢下陷阱,会诱导对手自己往坑里跳,最不起眼的一枚棋子也可能为后续反转扑杀做准备,然后再从容不迫用最后一颗棋子将暗中拓开的棋路填满,取得他所谓的、“哎呀,不小心”的胜利。
头一场对局的宾客棋艺精湛,来试二人的底。
落子声啪嗒不断,两人之间默契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与讨论,以免搅乱思路。
坐得靠近,难免衣袖摩擦,手指相碰,一触即分。互不相商,每一子也落得恰合心意,偶尔走些莫测的棋路,只是心思活络,谦让对弈的客人。
他们配合无间,像从不曾分离,一起度过无数春秋与年华。
……
手谈数局,客人们玩得尽兴,万众瞩目的念公子却扶额称乏了要回屋去歇息。
众人不好多留他,关切几句,不少人也找上自己青睐的公子哥儿聊天叙旧亦或春风一度。
荀锦尧应付不来这种场合,生怕那几个姑娘又找上门来,忙借口送娄念回屋,从地上爬起来匆匆逃跑去了楼上。
往楼上蹿的时候走得太急,他不慎在楼梯口与一名蓝衣的男子迎面撞上。
双方各自往后退了两步,蓝衣男子身后即是楼梯,荀锦尧见他要摔,还伸手扶了他一把:“不好意思,你不要紧吧?”
蓝衣男子摸了摸撞疼的额头,抬头看他一眼:“……无事。”
蓝衣男子也与娄念一般拿轻纱遮了半张面。花楼里的男儿,以此吊一吊来客的胃口,又或者是不熟的不肯以真容相见等其他原因,各种情况的都有。
荀锦尧对此不以为怪,听他说了无事便不再多关心,微微点头,从他身旁路过继续上了楼。
“……”蓝衣男子目送他离去,眸中划过一道复杂,许久才离去。
第218章 阿尧,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