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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3 章 兄弟

谢星珩年底调任,去都察院熟门熟路,从门房的小吏到院里的堂官,就连小食堂的厨师他都认得。

到这里上班,还被几个御史打趣是回了“娘家”。

谢星珩一想,还真是。

他一有事就往都察院跑,找沈钦言诉苦,说起来确实像回了娘家。

沈钦言很欢迎他,当天食堂加了八个菜,上值期间不饮酒。沈钦言拿了好茶来喝。

他让谢星珩争气点:“这儿可不是做学问的地方。”

谢星珩懂的,到了都察院,才是初入官场。

都察院最让谢星珩满意的一点是,顶头上官是沈钦言,谢星珩可以踩个汤婆子上班,腿上盖个毛毯也没人说。

虽说御史最出名的一点是弹劾朝臣,但都察院的工作却不仅仅是弹劾。

谢星珩初来乍到,先熟悉部里事务。

都察院有左右都御史,官居二品,院里事务之外,主要职责是弹劾、考察百官。

下边有副都御史,官居三品,主要职责是协助上官。

往下还有左右佥御史,官居四品,负责百官政绩和廉洁的考察。

再有各省检查御史,以及附属机构的职官。谢星珩所在的经历司就是其中之一。

四司里司狱司最出名,会负责一些刑事案件。

都察院有监察、司法、巡查的职权,谢星珩在“监察”一职。

他若发现某个官员的政绩有问题,就往上禀报,再由都察院的御史们核查。

有时他们不核查,会直接弹劾。

谢星珩能懂,上班哪有不摸鱼的。

而被御史弹劾的官员,会被迫陷入自证环节。纵然绕回来,对都察院来说也不亏。他们弹劾了,当天的“业绩”目标就达成了。

谢星珩是职场老油子,这对他来说很简单。而今年只剩那么点日子,沈钦言让他悠哉悠哉偷闲到了年节。

立新六年,又是一轮考试季。二月里春试,各地举人来考进士。

江致微委托谢星珩转交的折子,早有回复,今年能以官身来科举。

冬天路难走,算着日子,最迟过了新年就该出发,这样才能在考期之前抵达京城。

可他们左等不来,右等不到,进入二月,江知与还常常去城门口等,都没等来江致微。

堂哥不会贸然失约,这次科举的机会难得,更不会轻易言弃。江知与担心他路上出了事,夜里都睡不着觉。

等到二月初五,有几个从津口县来赶考的举人上门拜访,捎带了一封江致微写的书信。

他们来得迟,还要抓紧去衙门里,也没个住的地方。江知与带他们去了糖厂的三合一宅院,临时住几天歇脚。

几个举人谢了又谢,让江知与节哀。

江知与还没拆信件,听说“节哀”,心里已有不详的预感,简单寒暄过后,他去书房拆信,人刚进屋,信就拆了。

是堂哥的字

迹,堂哥没事。他松了口气。()

往后看,江知与那口气就哽在心口,眼睛定定看着信纸,有眼泪无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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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三和姜楚英,双死沼泽林。

江致微要给娘亲守孝三年,此次不能上京赶考,也给朝廷写了折子丁忧。

信纸上言语平平,情绪波动都少,只是简单说了这个事。但江知与的心紧紧揪着,好疼好疼。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江致微骤逢变故,在南地重获希望。

他做出了一番事业,娶亲生子。眼看着津口县发展起来,他能趁势青云直上,却要给亲娘守孝。

江知与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回家时眼睛都红肿着。

谢星珩还以为他被谁欺负了,接过信件一看,久久无言。

江老三酗酒成性,前几年得知谢星珩考上了探花,他就不信,上门找江致微问了又问,每回都要撒泼闹上一顿。

这件事过了后,原也没什么。他继续发烂,影响不到别人。

偏偏江致微是津口县的县官,他要上京赶考,各项事务都得交接。之前没透风声,临近出发前,偏让江老三知道了。

江老三没想到江致微当官还能继续考,这几年同在一地,也没受到这个侄儿的半点照拂。他为了阻拦江致微去赶考,把姜楚英哄出去了。

他想把姜楚英骗上山,到了山里,找人要很久,很耽误工夫。

山上有皮料泡在沼泽里,冬天也有人在那里。江老三不知情,进山遇见了人,想要跑,但姜楚英死活拽着他,非要他把儿子找到。

拉扯之间,一个拽一个的,双双跌入沼泽池。

附近有人来救,但姜楚英是没有理智的,先救她,江老三要争。先救江老三,姜楚英又紧紧拉着。

陷入沼泽,最忌讳挣扎。

一伙人捞了半天,差点搭进去一条人命,也没把人拉上来。

江知与说:“小谢,我要去津口县看看堂哥。”

是应该过去看看。

谢星珩怔怔点头。

一个人的命怎么能苦成这样。

进入立新六年,两个小宝快六岁了。

他们跟江致微不熟,对江致微的娘亲更是毫无印象。

但他们依稀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去找父亲。

那是很远的地方。

江知与亲亲他们脸蛋:“在家乖乖听父亲的话,最迟六月,爹爹就带着软糖回来了。”

岚哥儿突然说要跟他一起去,这孩子不知憋了多久,开口泪眼汪汪的。

“顾爷爷家里没有小哥儿在读书,就我一个人,哥哥们都说我读书也没用。”

他就不读了,要跟着爹爹走。

江知与跟谢星珩都朝他看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着这个心事。

谢星珩问他:“他们都这样说吗?”

岚哥儿说:“他们说别的小哥儿都学管家算账,学做糕点

() 做衣服鞋袜。”

顾家氛围算好的,对两个小宝很包容宠爱。长大了,有疑惑,就会有交流。

说这些没有恶意,但让孩子知道了差异。

江知与给他擦眼泪,手指摸了摸他眉心的孕痣。一些劝说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也这样跟他父亲和爹爹哭过。

那时,父亲和爹爹也这样饱含疼惜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爹爹带你出去散散心。”江知与轻声说。

庭哥儿也想去,谢星珩没让。

此行路远,带一个孩子差不多。带两个,精力不够用。

兄弟俩长这么大,头一次分开,哭得嗓子都哑了。岚哥儿差点就说不去了,但看爹爹一个人站在马车边,好孤独好可怜,他又有了哥哥样,让江庭在家乖乖听话。

“哥哥给你带糖吃。”

他学着江知与的话说。

去年年底,江知与跟常家的两年之约到期,常家的两间铺面已经还回去。

他今年离京,无需交接。

糖厂在京城一带有了巡厂人,他走得放心。

这回回家,他还把谢川捎带上了。

这孩子来京城两年,没能回家看看。

去津口县路上,回丰州县一趟,把谢川送回大哥大嫂家,等着下一批的商队送货过来,再把谢川一起带回京城。

因为会回丰州县,岚哥儿的心情好了许多。他想爷爷们了。

马车在城里绕了一段路,江知与去夏家敲门,问问夏老爷有没有信件给夏元仪。

从夏家出来,径直出城,再不回头。

五口之家,一下少了三个人,谢星珩感觉各处空落落的。

他早上把孩子送去顾家,下值后接回来。

因为老婆不在,他公务不忙,闲来无事,多多鸡娃。

江庭这孩子的功课很懒,写一题空一题,顾老爷给他的打分都在乙丙。

谢星珩问他:“你是笨蛋吗?”

江庭说他不是:“顾爷爷夸我聪明!”

谢星珩记得他幼年读书时,也不爱刷会做的题目,感觉太简单。

他就拿着江庭的功课本子,随机抽查题目,让他口答。

功课本子是顾老爷发下来的,书籍装帧的样式,内页空白。

孩子们只记录每天的功课题目,过后自己拿朱笔把功课评分记录上去。

这本子谢星珩看着不错,还让谢川学了,国子监的功课本拿到外头,多少人抢着要呢。

抽查结果还不错,但越往后,效果就越差,孩子说话都懒懒的,不想说。

谢星珩提高难度,他才开口讲几句。

摸底问答后,谢星珩让他抄录一篇文章看看。

江庭拿笔来写。

他答题都写一题空一题,写字缺乏练习,字迹不如同龄孩子工整,速度也慢吞吞的。

谢星珩从今天开始,就盯着他的功课,不允许他偷懒。

好歹把字练出来,写字的速度练出来,再去偷懒。现在抄一篇文章都要半个时辰,把他都看瞌睡了,往后怎么应对考试?

江庭被他盯得叫苦不迭,每天写个功课,嘴里不是喊哥哥就是喊爹爹。

谢星珩望着他,说:“你哥哥都不想读书了,你喊他做什么?”

小孩子不理解这个。

他问谢星珩:“爹,哥哥真的不读书了吗?顾家哥哥们都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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