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清明这一天,浦西县总要下雨,淅沥沥的雨声混合着农村特有的湿润,侵裹上身体,直到今时今日,这种滋味,宋衡都难以忘记。
早晨四点,他呆坐在家门口,遥望着被朦胧雨雾遮挡的大山。以前他爹总是叫他好好念书,长大了,去为国家效力,但是现在的他连走出这个村都做不到,他甚至站不起来去把他阿爹背回来。
家门口风吹歪的摆着“奠”字的白花圈,随意搁在墙角溅到了泥点的唢呐,门前的泥泞土地散落一地的红爆竹皮。
他转头,目光落在孤零零停在屋里的棺材上,里头躺着的是,宋衡两年前分明已经去世的阿爹宋老三。
日历用钉子钉在了柱子上,白纸黑字印着“1997年5月30日”
5月30日,是他阿爹要出殡的日子,他的目光落在豆腐白皮肤的男人身上...
他半晌没出声,只见他面色惨白神情恍惚,只是因为他爹和他哥接连去世悲伤过度,他紧捏轮椅扶手,眸色微暗,他狠狠扣了一下手心,痛意传来,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装模作样....”
天气暗淡,昭示着风雨将至。
4月21日是他的生日,却等来了他哥溺水而死的消息,5月30日,他的阿爹死在了田埂上被根叔背回来。
……
巨大的濒死感中,耳边是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像极了出殡才打的爆竹声。
他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因痛苦而从床上滚落。
手脚发麻,心跳如擂鼓,几乎从胸膛中炸裂,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昏沉的神智几乎难以分辨,这到底是死亡的感觉,还是噩梦的开端。
不知过了多久,宋衡咬着牙,劫后余生般地慢慢坐了起来。
他惊讶地发现,他的腿又有了知觉,周遭的环境熟悉又陌生,他的视线滑向柱子上用钉子钉住的日历。
黑白的日历上赫然写着1997年4月4日,清明节。
但日历是真实的,这不是梦,两年后已经死掉的他,回来了。
*
宋明川应该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声音很急:“小衡,你没事吧?”
“哥。”宋衡的视线一寸一分地在宋明川的面容轮廓上滞留,仿佛要截取他的全部,不仅仅是身影,还有光映照在地上的影子。
宋衡抬起头,眼眶通红,牢牢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半晌:“哥。你别慌,我能有什么事?”
“宋衡!”对方说:“我就说了不让你去扫墓,你就这样摔给我看了吗?”
宋衡闻言,有点反应不过来,嘴上说:“不是。”
宋衡以前还没出事的时候,给同学约着爬山,约着游泳,成绩也好,字写得好看,他对于有这样的弟弟感到与有荣焉,只是,自从他出事之后,性格变了很多,沉默得厉害,时常偷偷跑去水库,然后盯着发呆,后来因为被他说了一顿之后,有所好转,但后面就经常呆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
他有时候怕他敏感,有时候又怕他想不开,他搞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问了不说,他自然只能干着急。
昨天好不容易提出要一起去扫墓,但是被他给拒绝了,山路那么难走,他怎么去?
只是没想到,他会从床上摔下来,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但他确实是很长的时间不会从床上摔下,故意的成分比较大。
宋衡不知道宋明川心中的种种猜测,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跟他哥解释。
宋明川见宋衡眼眶通红,也有些心疼,声音轻了不少嘟囔道:“我还不知道你,之前扫墓哪次不是你最活跃,可是,小衡,哥是担心你的腿,山路不好走,你又不让哥背你,我问你,你要自己怎么走?”
说完,没听到宋衡的回答,听到宋衡反而在笑:“小衡你....”
“哥,我可以的,你相信我一次好吗”
宋明川见他这样说,最后还是妥协般的叹了口气:“行,想去就去吧,你有这个心,但我跟你说,如果真的受不住,要跟哥说,哥背着你,听到没?”
宋衡答应:“好。”
宋明川又跟宋衡聊了会,然后才起身准备做饭去了。
宋衡看着宋明川的背影离开后,收敛了笑意,他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井出神。
清明节后不久21号就是他哥出事的时间,有人来通知的时候,他听着”意外两个字眼时候,产生了一瞬间的茫然,在似乎还没有亲眼目睹之前,对所有事情都有一种传闻中的失真感。
一路的揪心如同镰刀带着寒光直刀人性命,在看见他哥的那一刻,猝然落下。
他哥已经被人从水库上捞出来了,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泡得近乎发白的称得上病态的脸颊。
前世的他余光正好撇过宴哥行的脸,看见的却是宴歌行冷漠嫌弃的嘴脸。
宋衡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这样冷漠。
他是一条斑斓的蛇,貌美,吐着蛇信直夺人性命,是课本里的农夫和蛇,恩将仇报,冷血,虚伪,恶毒,蛇蝎心肠,如果不是他,他哥不会出事的。
宋衡知道,在宴歌行跟何修本身就有龌龊,他以前还自作多情的认为,宴歌行对他哥对他们家是有一丝真情,但是后来,他就知道这个想法大错特错了,他与何修苟合,竟还想迫害他,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宴歌行和何修却双双被人杀死。
他要阻止这次即将会发生的意外,改变家人去世的局面,但片刻后,宋衡突然觉得害怕,他疑心这只是一场更逼真,更具有欺骗性的梦境。
他下床拄着拐杖,在屋里转了一圈,现在这个阶段是何修在给他看腿,有恢复的几率,甚至可以用拐杖走一段距离了已经,他停在书桌旁边。
做梦就做梦吧,只要不醒来,梦就是现实。
四月不过几天,就到了清明节,这几天,总是下雨。
宋明川把桃树的周围用围栏围起来了,前几天天气好,那桃花开起来,粉的白的开在枝头上,蛮好看的。
因为清明节前后几天,有一个固定的规律就是下雨,听说清明节下雨,是因为那些逝去的人,回来看见亲人流下的眼泪。
阴雨绵绵,给系统还整的伤感了,默默的emo。
宴歌行因为想要吃梨,让宋明川去买,因为回来的晚了,脸色特别不好地发了脾气,打碎了碗碟。
现在这个季节哪有梨,宴歌行都觉得自己要被人看成神经病了。
宴歌行也没办法,最近的日任务越来越离谱,都是发脾气找人茬的,他也不想,但又没办法,任务失败的惩罚也越来越离谱了,都出现了电击的惩罚了,要有这功能,去给村里发发电,多好,给社会发展带来一点贡献
可惜,不行,哎,他简直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清明节这天,家里要去扫墓,原本雾蒙蒙的雨突然就停了,整个山头都是湿漉漉的,山林茂密,枝茂层叠。
趁着这个停雨的时间,一家人要去扫一扫阿太老祖宗的墓,宋明川打在前头,一镰刀砍断挡在眼前的藤蔓,有干枯的枝叶飘落下来,宋衡跟在宴歌行后面,宋老爹在最末尾。
宋明川往后看了看,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几人的状态,于是问道:“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因为宋衡是拄着拐走的,就这么一段路,就看他的脸色已经比宴歌行都要白了,宋明川想到以前,宋衡腿还好的时候,扫墓都是打的头阵,只怕现在,这样落差,他心里难受。
宴歌行在路上捡了一根棍子,拄着,无聊的一边走一边去抽打路边的草丛,毕竟这地方万一有蛇出没呢?又不是没可能。
见宋明川回头,宴歌行也回头看去宋衡,鬼使神差的把棍子伸向宋衡,想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