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只消说有没有出了宫宴时的那口恶气便好。”
容铮咬了口葡萄,仍是紧追着不放:“你如今是我的人。你要是有这样的门路,自然头一个要告诉我!”
“妾能有什么门路。”姜妙衣起身到铜盆里净手,语声仍旧是轻轻柔柔的:“妾的侍女与那绿玉相熟。因此方才知道。如今绿玉死了,这条门路便也从此断了。”
容铮皱了皱眉,颇有些不悦地道:“照你那么说,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姜妙衣并没有立即回答。
她站在铜盆前,微低着白皙清秀的脸,看着指尖淡紫红的汁液滴落在水中。
面上的神情温柔又恬静。
这名与绿玉相熟的侍女是否存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能够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只要有利用的价值,即便是弃子,也可以重新被放上棋盘。
她眉眼微弯,语声柔缓:“往后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
绿玉的风波过去后,眨眼间便又到每月的月中。
江萤亦如往常般到凤仪殿内向皇后请安。
也不知是否来得过早的缘故,今日她并未遇到宝宁公主,偌大的偏殿内唯有她独自等候。
大抵两盏茶的时辰。
姜皇后身旁的掌事宫女自殿外而来,行至跟前向她恭敬行礼:“太子妃,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江萤轻应,随着她行至凤仪殿的正殿。
殿内珠帘低垂,苏合香淡淡。
姜皇后高绾云鬓,着繁复宫装,端坐在垂帘之后。
望之比素日里礼佛时更添几分皇后威仪。
江萤也愈发谨慎。
她行至帘前向皇后请安:“臣妾拜见母后。愿母后凤体祥和,万安如意。”
姜皇后在帘后抬手,令青琅为她赐座。
江萤方拢裙端坐,便听见姜皇后淡声提起数日前的事:“那名宫女闹出的事端,本宫在深宫内亦有耳闻。”
江萤心弦微紧。
她低声解释道:“绿玉之事本是场闹剧。与太子殿下无关。往后臣妾会愈加谨慎,定不会再让此事发生。”
姜皇后轻轻颔首,如她初次入宫请安时那般启唇道:“过来给本宫看看。”
江萤不解其意,但也
不能忤逆。
遂理裙起身,缓步走到她的帘前,恭敬福身。
垂帘撩起,落在地面上的珠影轻晃。
姜皇后自上首起身,保养得光洁如玉的手轻托起她的脸颊。
她微凉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肌肤,尾指带着的鎏金护甲碰到她的侧脸,带来春日里鲜有的冰凉触感。
“确是极好的姿容,也难怪隐儿这般喜欢。()”她的语声温和:可既然隐儿独宠于你,为何你如今仍未有子嗣??[(()”
江萤微感窘迫。
她嫁入东宫的时日并不算短。
且东宫内并无其余侍妾,唯有她独自一人。
怀上子嗣原本也应当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因太子罹患狂疾的缘故,她与太子圆房的次数并不算多。
没有子嗣也并非什么异事。
可这些细则自然不能与皇后提及。
于是她轻垂眼帘,语带歉疚地道:“是臣妾无能。令母后忧心了。”
姜皇后垂落指尖,复又在帘后端坐。
“若东宫长久无嗣,终会生出不必要的流言与纠葛。”
“与其是令宫娥有孕,使得长安城内的百姓非议。不如名正言顺地迎侧妃与良娣进门。”
她的语调平缓,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力度:“这亦是你身为正妃的责任。”
江萤轻轻咬唇。
她听过这样的事。
贤惠的正妻为夫君纳妾。
向来是会被坊间传为美谈。
可她不能答应。
太子殿下的病情绝不能为旁人所知。
东宫里也不宜贸然进人。
她也不知这个决定里是否有她自己的私心在。
但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敛裙跪在皇后的珠帘前。
“臣妾谨记母后教诲。”她垂眼看着地面上的重重珠光,语声很轻,但也坚定:“但臣妾即便身为正妻,行事亦不敢越过夫君。因此纳妾之事,还要回到东宫,请过殿下首肯。”
姜皇后隔帘看向她,戴着鎏金护甲的位置轻捻着腕间佛珠:“那你便去问问吧。”
“但东宫无嗣,并非长久之事。”
江萤轻轻点头。
起身向她辞行。
*
江萤回到东宫的时候,恰是素日里的午膳时辰。
宫娥们鱼贯入内将膳食布好,容隐亦暂且搁下手中的公务,前来与她共同用膳。
今日的午膳间多是她喜欢的菜色。
但江萤却没有什么胃口。
她略微用了些清淡的菜肴,便将手里的银箸搁落,低垂着脸安静地等着。
容隐侧首看向她。
见她有些神思不属,便也将手中的银箸搁下。
“奉茶。”他道。
这便是要结束用膳的意思。
侍立在旁宫娥们闻言亦将漱口的清茶奉来。
在容隐与
() 江萤用过后,便将桌上的菜肴收起。
鱼贯往殿外退下。
寝殿的槅扇掩上。
容隐深看向她:“是母后为难你了?”
江萤指尖微蜷。
她也不知这样的事是否能算为难。
但出于礼法,她还是摇头:“没有。”
她语声很轻地道:“只是,母后让臣妾替殿下纳妾。”
容隐敛眉重复:“纳妾。”
“这是母后的意思。”江萤悄然看向他,将凤仪殿内的事仔细阐述过,又略带不安地问道:“殿下如何决断?”
容隐并未直接回答。
他的视线落在江萤的面上,像是要看清她此刻的思绪:“般般如何想?”
江萤未曾想到容隐会将问题抛还给她。
她羽睫微低,很是为难。
太子殿下的情形显然是不宜纳妾。
但她若说不好,是否又会显得她善妒又不肯容人。
迟疑间,她听见容隐清冷的语声落在耳畔。
“如今这样,不好吗?”
他深看向她:“般般是觉得冷清?”
江萤羽睫轻扇。
她其实并不觉得冷清。
她年幼的时候,是家中唯一的女儿。
长大后与继妹也并不亲厚。
本也不曾经历过兄弟姐妹环绕的日子。
即便东宫里只有她与太子,她应当也不会觉得冷清。
若说有什么不好——
她的脸颊微红,有些难以启齿。
唯一的不好,便是太子狂疾发作的时候总喜欢掐着她腰肢。
以致于她清晨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腰间又酸又麻。
连碰都碰不得。
而那些看着便羞人的痕迹,也总是要好几日方能消得下去。
但这些话,又让她如何说得出口。
她在原地犹豫,话音几番落到齿畔,又窘迫地硬生生咽下。
重复几次后,她的脸颊便愈来愈烫。
原本粉白的两颊红得几如涂脂。
她蚊蚋般出声:“臣妾不觉得冷清,只是……”
话音方起,她便绯红着脸咬住唇瓣。
终是赧于将那些话宣之于口。
容隐仍在等她。
那双寒潭般的眼中倒映出她如今的模样。
臻首微低,脸颊绯红,轻咬着红唇欲言又止。
殿外春光偏照。
随着她鬓间簪着的步摇轻晃,而散作琉璃般的碎光落入他的眼中。
令那双清寂如寒潭的凤眼里也似有波澜淡起。
短暂的相持后,容隐轻轻垂落眼帘。
“般般。”
他修长的手指抵上领口的玉扣,将眼底的情绪深敛在低垂的羽睫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