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脑子有问题。
时大人这么说,时大人认为大理寺卿多半是失心疯(),或者从马上跌下来得不巧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伤了脑子。
“不隐居!”时鹤春被追了二天,从朝堂内外到府中上下,实在忍无可忍,“好好的,辞什么官、隐什么居?好日子本官还没过够呢!”
这么一发脾气,秦照尘就又不说话,只跟在他身后。
好好的一位秦王殿下,平日里铁面无私、杀人不眨眼的,这会儿低着头垂着手,跟在时鹤春二丈之内,老老实实不声不响。
很可疑。
很像是在对着时大奸佞装可怜。
时鹤春警惕,时鹤春不上当,时鹤春攥着小酒壶,趴在梅树上瞪他半晌,很不情愿:“……抱我下来。”
秦照尘把他抱下来,摸摸头发,拿厚实的大氅裹上。
大氅里藏着新买的暖手炉,暖烘烘热乎乎,又好看……很符合时大人审美的金灿灿。
上面镂刻着梅花,花间有只异常灵动的小仙鹤。
时鹤春蜷在大理寺卿怀里,捧着暖手炉,爱不释手地摆弄半天,翻来覆去看了个遍。
直到指尖变得暖和,时鹤春才依依不舍,把视线撕开:“秦照尘。”
秦照尘抱着他回房,掩上门,把灯点起来。
灯烛静燃,火光烫亮。
坐下来的大理寺卿低头,收拢手臂,轻声答应,看那双清亮的眼睛。
“你做了什么梦?”时鹤春仰头,靠着他的胳膊,“这么糟?”
得是多糟糕的梦,让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秦王殿下吓成这样,非要时时刻刻盯着他,甚至动了辞官隐居的念头?
时鹤春想不出,他一直以为,在秦照尘心里最要紧的,是江山社稷、是朝堂,是这天下世道。
这很好,时鹤春对这没意见,也从没打算让秦照尘改。
要是他手脚还好,没变成如今这样,也是想报国,想修身齐家平天下,想为这世道做点事,想青史留名的。
时鹤春本来也想活成这样。
他看着秦照尘,觉得这很好。
时鹤春没真正生过秦照尘的气,他的牢骚发给自己听。
在那个污浊不堪的朝堂上,时鹤春揣着袖子,美滋滋看着他的小师傅激浊扬清,也跟着威风凛凛,得意得要命、神气得要命。
时鹤春觉得这样很好。
他在后面,他来护着秦照尘。
秦照尘不用回头,只要走想走的路。
秦照尘要做栋梁木,就去做……剩下的交给他。
见不得人的事,不能拿到台面上的事,有后患的、可能招惹祸端的麻烦,可能会弄脏手的事,他来解决,奸佞不就是最擅长干这个。
奸佞不就是……
秦照尘没回答他的问题,没承认自己做了什么梦,秦照尘不知从哪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不想说话的时候,就抱他。
() 时鹤春被抱得没了动静也没了念头,咬了咬唇,不情不愿地趴在大理寺卿肩头,软绵绵融化成一小滩。
秦照尘把手焐热,慢慢按摩他的手腕,掌心的纹路硌着那些硬涩的疤痕。
“亲一会儿。”时大奸佞食髓知味,不高不兴地嘟囔,又温驯仰头,在暖烫的烛火光芒里,迎上笨拙生涩的吻。
秦照尘是真的没经验,庙里古板的小和尚、冷峻克己的大理寺卿,几时做过这么荒唐的事。
大半夜,赖在时府不回家。
不回家也不去府衙,不秉烛夜读,不夙夜辛劳,不管朝堂天下,跑来亲一个罪大恶极的奸佞。
时鹤春其实也没经验,但这并不妨碍时施主学得快,没几次就找到门路:“秦照尘,你到底会不会……”
大理寺卿不会,但大理寺卿听话。
秦照尘听话,整个人都烫得不会动了,还牢牢抱着时鹤春,让张嘴就张嘴。
奸佞仰头,撬开大理寺卿有些僵硬的牙关。苦涩的药香被渡过去,混着芳香陈酿,他们的额头贴着,胸腔也离得近,柔软温热,心跳如鼓。
灯火静静摇曳,投落的影子像是一个人的。
“你这是助纣为虐。”时大奸佞闭着眼,很不讲道理,嘟嘟囔囔甩锅,“秦大人,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就要嚣张到掀房顶了……”
秦照尘说:“也很好。”
时鹤春愣了下,睁开眼睛,看着大理寺卿。
“也很好。”秦照尘轻轻亲他的额头,“那就不隐居了,掀房顶,从谁家掀起,街口那家卖假酒的?”
时鹤春愣愣看了他半晌,总算艰难看出秦王殿下是在讲笑话,愁得脑仁疼,又好笑,一时憋得心肺都疼:“……”
秦照尘给他揉胸口,力道柔和到极点,仔细谨慎到极点。
像捧着颗心。
时鹤春在这样的暖意里咳嗽,又笑,胡乱揉眼睛。
他窝在秦照尘的胸口,低着头,看自己的手。
“不掀,算了。”时鹤春慢吞吞说,“不掀房顶,但也别想骗我隐居……秦大人,我这官没做够。”
大理寺卿朝令夕改:“那就做官。”
时鹤春问:“梦里,我把你丢下了吗?”
秦照尘在这句话里怔住,低下头,看着他的小仙鹤。
时鹤春仰着头,眼睛里清凌凌,装着他一个人的影子,黑白分明水波横。
……这些天,秦照尘有时其实会生出错觉,仿佛时鹤春早已知道,他究竟做了场什么样的梦。
哪怕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时鹤春知道两个人的命数,看得到结局。
时鹤春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路走到头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