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先前在谢无昉卧室的窗前偷偷往里看的他,才不是变态。
“冰块?你要去哪里找冰块?厨房?”
“不知道,去厨房看看,或者先问一下张叔叔吧。”
“也是,那我们现在出去找他?”
严璟当即要往外走,郁白连忙喊住他。
“等等!你真想冻死啊?”
片刻后,正和佣人一道抱着几套厚冬衣,快步穿过长廊朝这里走来的白发老人,恰好看到了从屋里出来的两个……不对,两坨人?
他愣了一下,连忙朝那两道白色的身影喊:“小郁医生吗?这里这里!”
用自己卧室的被子牢牢裹住身体的胖胖雪人郁白闻声回头。
慷慨让出被子,所以套了四件浴袍在身上的相扑选手严璟也一并回头。
“我刚想给你们送衣服过来……”
张云江见他们这副模样,忍俊不禁道:“来来来,快进屋换衣服!”
于温暖的夏夜临时在他家借宿的一行人,都没带什么换洗衣服,更遑论是厚实御寒的冬衣。
突然降温之后,很快镇定下来的张云江已经给两个小客人送过了冬衣,又连忙来找另外二个大客人。
只是,老人在看到穿着数件浴袍的人回过头,却不是小谢老师时,有点惊讶。
他还以为这两个年轻人形影不离呢。
张云江随着同时松了一口气的郁白和严璟走进屋子,顿感惊讶:“你们这屋的空调,温度起来得很快呀!真暖和!”
……不是因为热空调啦。
两人神情微妙地对视一眼,假装咳嗽两声,不约而同地扯开话题。
严璟开始一件一件脱浴袍:“总算有正常衣服穿了,谢谢张叔叔!”
郁白放下被子,接过老人怀里的厚衣服,也道了谢:“张叔叔,我刚才正想去找你。”
“找我?”张云江有点意外,掂着手里尚未送出去的第二套冬衣,顺口问道,“对了,小谢老师呢?他还在午睡吗?”
“……嗯。”郁白踌躇了一下,解释道,“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想找你。”
“他发高烧了,在卧室里热得不舒服,我想找点冰块给他降温,不知道哪里有。”
“发高烧了?!”
老人听得一惊,立刻压低了声音,怕打扰到卧室里的病人:“那得叫医生来啊,情况严重的话得送医院的,我马上打电话!”
郁白连忙拒绝:“不不不,不用叫医生——”
() 他可不想吓到普普通通的人类医生。
但是他要怎么样才能合情合理地阻止热心的老人叫医生呢……
闻言,张云江愣了愣,盯着郁白恍然大悟道:“哦!我差点都忘了,你就是医生呀!”
“啊?”郁白茫然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心虚道,“对,所以不用麻烦别人,我来照顾他就好。”
……他也差点忘记这个设定了。
“好好好,那听你的!”张云江很遵医嘱,“我马上叫人去准备冰块,你等一下啊,还需不需要别的?家里有不少药的!”
郁白想了想,说:“不用药,但是在他好转之前,我们可能真的要多打扰几天了。”
他们暂时没法离开这里,起码也要等谢无昉醒来。
“好啊,没问题!”张云江笑道,“我本来就盼着你们多待几天呢!当然,要是小谢老师能早点退烧,就更好了。”
老人说得十分真心实意,郁白心中的不好意思便随之褪去了一些。
同时,他也觉得有一点奇怪。
在天气极端突变,堪称人人自危的当下,张云江的心情怎么似乎比早先在棋室中回答他问题的时候还要好,眼角皱纹里都嵌着不自知的笑。
郁白就问:“张叔叔,你不担心吗?”
“担心?”心情开朗的老人略感诧异,“哦!你说外面的天气吗?”
“这是真真正正天大的事,我一个老头子担心也没有用啊!”
他说着,苍老的目光里升起浓浓的雀跃,像老小孩似的主动道:“说起来,这寒潮才来没多久,我那几个孩子就接二连二地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家怎么样,真是头一遭!”
“还说要过来看看我,顺便一道吃顿晚饭,难得啊!”
张云江喜悦之余,想到了什么,又试探着问:“你们介不介意一起吃顿便饭?我是想介绍你们互相认识一下的,他们听我说起家里来了客人,都想见见呢。”
“但你们要是不愿意,或者没时间,也没关系的!我知道好多年轻人都是社……那个叫什么来着?社、社恐?”
老人努力回忆着这个新鲜词汇,语气诚恳:“反正家里不止一个餐厅的,厨师也忙得过来,全看你们愿不愿意,跟我直说就行!”
郁白听他说完,很快敛起自己惊讶的情绪,应声道:“好啊。”
他在殡仪馆里是见过这群家属聚在火化炉边,为遗产吵得面红耳赤的场面的。
怎么会为了一场尚不知后果的寒潮,就对平安在家的老人这么关心呢?
总觉得像是另有目的。
这种情况下,郁白肯定不放心让满怀欣喜的张云江独自面对这群子女。
万一被那些王八羔子气得脑溢血了呢?
虽然他还不知道谢无昉会怎么让自己回到现实世界,眼前这个异常时空的结局又会是如何。
但在与张云江相处了一段时间后,郁白是真的很不想见到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
人溘然长逝。
哪怕只是在这个并不属于现实世界的时空里。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更没有见过外公和外婆。
但在突然有了鲜活蓝本的想象里,外公或许应该是一个像张云江一样的老人。
就像早早离家、不曾陪伴他长大的母亲,仿佛也该是温柔亲切的陈医生的模样。
当不断向前行驶的列车窗外,渐渐有斑斓风景掠过后,车里乘客曾经苍白贫瘠的想象,便悄无声息地被一点点填满。
即使那是并不属于这个乘客的风景。
听到身边的年轻人答应下来,老人顿时笑得更开怀了:“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在寒潮降临、儿L女们打来问候电话之前,被问起了遗憾的张云江就说过:希望这样的日子再长一些。
要不是不太合时宜,郁白觉得,眼前的老人可能都会和心直口快的天哥一样,说一声“这破天气还是有点好处的嘛!”
生性内敛、温文尔雅的老人的确没有将这句心里话说出口。
但他确实说了一句和孙天天差不多的话。
“我才注意到,小郁医生,你没戴眼镜啊。”
张云江后知后觉地问:“是因为起雾难受吗?那你现在能看得清吗?会不会不方便?”
“能看得清。”
眉眼昳丽的青年不太自在地垂下头,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解释道:“其实我不近视……那是没有度数的眼镜。”
张云江有点摸不着头脑:“啊?没有度数的眼镜?”
不近视,那干嘛要戴眼镜呀?
他想,年纪太大的自己,好像真的不太能弄懂一会儿L一个花哨念头的年轻人了。
但他没有再往下问,主动说:“不戴也好,天冷的时候不碍事,还显得人活泼些。”
“而且,”像外公一样的老人,有很柔和的目光,“这样更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