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变小,风声却丝毫没弱,门环拍在木门上梆梆响,窗纸被木板缝里挤进来的风吹得簌簌响,像是老鼠在米缸里扒拉,听着挺闹心。海珠走过去拽下带着湿意的窗纸,走到门边挪开桌子,门栓卸下,两扇木门骤然敞开,清凉的风灌了进来,她下意识眯眼。
“好凉快。”冬珠放下沙盘跑过来,站在门口看瓦沟里的雨水滴滴答答,檐下接雨水的水桶漫了,水流漫进细沙里,消失的无声无息。
“等雨停了我们是不是要去海边逮鱼?”冬珠问,“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大鱼被潮水推到沙滩上。”
风平从齐阿奶的屋里出来,他戴着顶草帽赤脚跑到院子里,潮平紧跟在他身后,兄弟俩光着脚在地上踩沙。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院子里的沙砾被冲刷干净了,鱼腥气皆数消失,墙角的薄荷和葱蒜在雨后气味格外浓郁清香。
“哎?”海珠喊了一声,“奶,潮平脱了裤子要下老龟的水坑里踩水。”
齐阿奶一听,立马就捏着扁竹片出来了,潮平见了拎着裤子就跑,光着屁股戴着个大草帽绕着院子跑。
“再调皮捣蛋我喊你三叔来打你。”齐阿奶收了扁竹片走到檐下,嘀咕说:“越大越闹,还没小时候懂事了。”
潮平斜眼吐舌,站在院子中间瞅着海珠,“告状精。”
“打他。”海珠使唤风平代打。
风平立马跑过去,抱着潮平朝他屁股上挥上响亮的一巴掌,潮平反手抱着他嗷嗷叫。
“不准跟大姐犟嘴。”风平又轻拍他一下。
海珠眯眯笑,“还说不说我是告状精了?”
潮平识趣地摇头。
齐阿奶笑,“这个家就你最小,还不学乖,嘴上撩刺就要挨揍。”
“揍谁?”齐老三在外面拍门,“过来个人给我开门。”
他进门看潮平光着个屁股,瞪他一眼让他穿裤子,“你羞不羞?谁像你这么大了还光着屁股乱跑?”
说罢进厨房打水进他二哥的屋里,过了片刻把人清清爽爽地推出来,“雨后凉快,你坐檐下吹吹风。”
已经是傍晚了,但天色比上午下暴雨那会儿还亮,透过细密的雨丝往天上看,清湛湛的天,几朵绵薄如絮状的云随风飘着。
“去海边看看?我们带上你三婶。”齐老三说。
海珠说行,让他推木板车出门,她跟冬珠把头发挽个发髻包上头巾,出门拿上草帽就走。
风平也想去,他眼巴巴的跟出门,又颠颠跟到巷子口。
海珠受不了他这样子,挥手让他跟上,“到了海边你别乱走,就坐木板车上守着车。”
“好。”风平高兴了。
等潮平穿上裤子和鞋跑出门已经看不见人了,他急急跑到巷子口,对着走远的人大声喊。
齐老三回头看一眼,见他娘也在,他就不管了,转过头大步走。
“嚎什么嚎?谁让你腿短的。”齐阿
奶拉着小孙子往回走,“他们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嚎得像是你哥你姐把你卖给我了。”
潮平抹着眼泪,他也想长大。
“海边有大鱼?”
巷子里的人开门出来问,“我怎么没听到守卫通知?”
“没通知,我家老三带几个小的过去看看。”齐阿奶说。
“顺子,你也去海边看看。”老阿婆喊她儿子,“大白天睡不够,晚上睡不着,早上醒不来,你这过得跟洞里的耗子一样。”
潮平被逗笑了,打着哈欠的男人挑着筐出来,他笑嘻嘻喊人家耗子叔。
齐阿奶给他一巴掌,这小子现在挺欠揍,一天打八遍都是少的。
……
海珠她们到海边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早就过来了,挎着的大竹筐里零星放着两三条死鱼。
“没大鱼啊?”她搭话问。
“海上刮东风,潮流往东涌,不朝岸上来。”不涨潮不退潮,自然没有大鱼搁浅。
远处跑来几个男人,他们先前来了又回去了,背了渔网过来,到了海边往腰上缠上绳子,两人背着渔网下水,剩下的三人拽着绳子。
海边的人都围了过来,渔网撒下去绳子绷直了往西偏,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家拿网。
“海珠,我回去拿网,你在这儿看着别下水啊。”齐老三也大步往回跑。
“拉网——”水里的人喊。
绳子绑在礁石上由一个人看着,又两个男人跳进海里,四个人合力拽着一网鱼往岸上走,走三步又被挣扎的鱼拖着退两步,一个浪头打过来,四人被拖得踉跄着往海里走。
岸上剩下的几个围观的人,赶忙跑过去拽住绳子把人拖回来。一网鱼终于被拖了上来,网里只有两条腿长的鱼和三条青鳞鱼,其他的虾蟹和个头小点的鱼都从网眼里又溜走了。
腰上绑着绳子的两个男人撩起了衣摆,前拖后拽两边用劲,他们的腰上勒出了可怖的红痕。
贝娘跟海珠摆了摆手,她觉得太危险了,还是别下水了。
海珠看懂了意思,点头说:“行,想吃鱼我们买两条回去。”
拿网的陆陆续续过来了,这些人一来就是十几人,都是一个族的,有下海撒网的,有拖着绳子在岸上拉人的。齐老三背着渔网走过来,他看着海边一群一群分散开的人,不用贝娘多说,他自己就不执着下海了。他带着媳妇和侄女侄子就在浅水处撒撒网,运气好逮了一条乌鲳,它从上一个网逃出来,倒霉又被网罩住了,鱼鳍挂在渔网线上被拖上了岸。
“晚上的菜有了。”海珠取下鱼扔水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