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竹被授扶着回了碧桐院后,立时便取了汤婆子来暖身,并将烘得热热的毛秘盖在了膝上,这才觉得周身的冷意褪却了不少。
容碧没有跟着婉竹与金玉去松柏院敬茶行礼,留守在碧桐院里教小丫鬟们规矩,她做事细心,耳房里的茶水时常温在炉子之上,不必让婉竹等,便亲自将那姜汤茶水端进了屋里。
倚靠在迎枕上的婉竹脸色回暖,思及金玉也被料峭的秋风吹了一两个时辰,便让容碧再去熬煮了一硫姜汤。
“方才姨娘进屋时脸色白成那样儿,可把奴婢给吓坏了。”碧白将手中的针线搁在了桌案上,边替金玉顺气,边如此叹道。
金玉灌下一碗浓浓的姜汤后,才觉得心口堵住的那一口郁气由此纾散而出,她便与碧白、碧珠说: "今日也是天公不作美,晨起时竟这般冷,我和姨娘像猴儿一般立在松柏院的庭院里,没少被那些丫裂婆子们嗤笑。"
婉竹笑着截住了她的话头,只道:"不过是被人睢两眼,你若是怕盖,下回我带着容碧去。"她知晓杜丹萝必然会想尽法子磋磨她,便想着能少折损一个便少折损一个,只愿带一个丫鬟去松柏院请安。
金玉听后便没了声响,碧桐院内的丫鬟大面上都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可彼此心里盈存着的弯弯绕绕也不少。
譬如她与容碧皆是一等大丫鬟,却又要分出个亲疏远近出来。
“姨娘是嫌弃我了。”金玉嘟嚷着嘴道。
容碧笑盈盈地端了一碟茯苓糕进屋,正巧听得金玉这话,便也顺势笑道: “姨娘哪里是嫌弃你,分明是在心疼你。"
她这人活在世上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老老实实做活,也不想争抢什么地位名利,故时常把露脸的机会让给金玉,她自己则缩在碧桐院的这一番小天地里。
主仆几个说笑一通后,容碧自去大厨房领午膳,碧白、碧珠们继续做针线,只有金玉欲言又止地睢着临窗大炕上的婉竹。
"姨娘,今日的事可要与世子爷说?"
这些时日齐衡玉夜夜宿在碧桐院里,丫鬟们并未近他身伺候,可却知晓轮到守夜的丫鬟夜夜备水一事。
可见婉竹有多得齐衡玉的宠爱。
谁知婉竹听了这话后
却敛起了笑意,望过来的眸光里是前所未有的凝滞,她不疾不徐地说:“这事没必要与世子爷说。"
不过是多站了会儿,多跪了些时辰罢了。
妻妾有别,便是杜丹萝再让她多跪上两个时辰也是应该的。她若用这样的事去烦扰齐衡玉,这才是不知轻重、自寻苦恼。
金玉便不再多言,用过午膳之后她去耳房内休憩了片刻,便由容碧服侍婉竹午休。
层层叠叠的帐幔被放下,婉竹将杜丹萝赐给她的白玉镯子拿在手心里常玩。
容碧正欲退出内寝时正巧警见了这成色适亮的镯子,便笑着赞道:"这可是上好的玉料?怎得白日里雎着都这般曜目?"
本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可本就疑心重重的婉竹却好似要时被人点悟了一般,喃喃自语道:"是了,这样名贵的白玉镯子,为何要赏赐给我呢?"
正妻的确是该给妾室见面礼,可却不必给的这样贵重。
况且婉竹也明白,杜丹萝心里对她深恶痛绝,拿个素簪子打发她也在情理之中,怎得竟无缘无故地赏她这白玉镯子。
婉竹便把这白玉镯子递给了容碧,让她放进妆奁盒里,才道:"往后只在去松柏院请安时戴上。"
自采薇被放籍归家后,采月做活的兴致便不如从前那般高了。
午夜梦回,秋生与采薇郎情妾意的模样时常浮现在她脑海中,连那破破落落的驴车好似也镀若一层异样的光辉,将上头的两人照的宛如神仙眷侣。
活了这十几裁,采月头一回觉出了孤独寂寞之感,心头闷闷的彷如被一块大石压住了一般。
过了两日,因她做活时神不守舍,被杜嬷嬷逮住机会骂了一通后,一时抹着泪跑到了松柏院后头僻静的竹林里,放声大哭了一回。
红喜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采月的面前,他领了婉竹吩咐下来的差事,预备着去给采薇送银票。
路遇竹林时恰好听见了一阵女子哀哀切切的痛哭声,他立时顿下了步子,越过郁郁葱葱的竹叶去睢坐在石墩上的采月,细盯了一会儿后才认出了她的身份。
红喜虽是在邓厨娘与婉竹的安排才得了个小差事,可他嘴甜又脑子活络,才十几日的功夫便把各房各院的人事关系都搞明白了,连松柏院
里的二等丫鬟也统统认得。
红喜见四下无人,采月仍是泣泪不止,便上前与她说话道:"采月姐姐怎么偷偷在这儿哭?"
男子低沉的说话声冷不丁从身后响起,直把陷在哀伤之中的采月吓得泪也不流了,睁着水眸愣愣地望向红喜。
红喜虽取了个不雅的名字,却人却生的十分清秀,且笑时和顺如春风拂面,再配上那一句,“好姐姐快别哭了,月底便是三小姐出阁的日子,府里正是要办喜事的时候,被管事姑姑们睢见了姐姐可是要吃挂落的。"
采月倏地盖红了双靥,并不敢拿正眼去睢红喜,红肿着的杏眸泪花涟涟,将她本不算美艳的面容衬出两分楚楚可怜来。
红喜见采月收住了泪意,这才笑道: “我记得姐姐您和采薇姐姐关系好的很,我今日便是去给她送银票。"
采月并不知晓红喜的身份,闻言便问他平日在哪个院子伺候,为何要去给采薇用银票。
红喜见状便随意扯了由头,只说: “我如今在管马厩,采薇姐姐曾替我说过几句好话,如今她脱了籍,我自然要送些银票过去。"
采月又问: "你哪来的银票?"
红喜愣了一会儿,便答道:“我给婉姨娘跑过几次腿,她出手大方,再加上我这些年的体己,凑一凑也有几两银子。"
这下采月再无半分泪意,也顺着红喜的话感叹道:“噁,采蔽离府前,那位婉姨娘也送了东西给她。"
她秉性聪慧,能猜到采薇必是与那婉姨娘有了什么联系,只是她没说,她也不愿意多问。问多了,只怕是会伤了姐妹间的情分。
红喜生怕再问下去会露馅,便不着调地笑道:"姐姐若是伤心难过,来前院的马厩找我就是了。"
说罢,便笑吟吟地盯着采月睢。
采月赧然不已,轻啐了一口后便越过红喜身旁,跑回了松柏院。本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谁曾想三日后采月便去前院找上了红喜。
采月自觉不安,可因家中哥哥摔断了腿,她又要忙差事、又因男女之别不好贴身服侍哥哥,为此可是急得团团转。
她爹娘早些年便害病死了,只留下采月与她哥哥相依为命,出了这样的事,她的整颗心便似被
人放在油锅上煎煮了一般。
红喜从马厩里走了出来,睢见了一声碧青色比甲的采月,面露惊讶地问:“采月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采月扭捏地不敢抬头,好半晌才说道: "我想求你件事儿,我哥哥摔断了腿无人照料,你可认识什么靠得住的小厮,闲时可否替我去家中照顾哥哥?"
说着,采月便从袖袋里拿出了个泛着淡香的荷包,将鼓鼓衷裹的银钱和这些年攒下来的首饰都递给了红喜。
红喜见采月急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便也收起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只将那荷包推还给了采月,并道:“这两日我喂了马后就没什么差事了,我便替你跑两趟吧。”
这话一出口,眼泪便不受控制地从采月眼眶中涌出,她抹了抹泪,待雎得清眼前的双喜后,才把荷包塞进了他手里,只说:"你拿着吧,等我哥哥好了,我再好好谢你。"
因双喜日日抽了空去照顾采月哥哥,一来二去间,他与采月也孰络了起来。
采月心里对他万般感激,且又是少年慕艾的时候,两人渎在一处说话时总是各自红了脸,旖旎缱绻之意爬上两人的眉梢。
后来邓嬷嬷去雎侄儿时,正巧雎见了红喜床榻旁的针线活,那严密的针脚配上艳丽的花样子,一雎便是出自女子之手。
邓嬷嬷忙追问双喜是否有了心上人,双喜也罕见地红了脸,将采月的名字告诉了邓嬷嬷。
“你说的可是松柏院里的采月?”邓嬷嬷瞪大了眼睛问道。
红喜点点头,只道:“正是她。”
邓嬷嬷妻时便惊笑出声道:“你这回可帮了姨娘大忙了。”
齐容燕出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