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性子虽瞧着温和,但这几日接触下她已经发现端倪,那股子温和底下所隐藏的情绪其实是十分强势的。
她也只能埋头专心用膳,尽量减少自己的羞臊。谁料,耳边忽地响起“咕噜”一声。声音源自宁珩的腹部,温雪杳眨巴着眼,瞧他看去。
就见青年微皱着眉,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再加之对方手掌捂着的位置,温雪杳的面色当即一白: “阿珩哥哥,你怎么了?”
宁珩摆了摆手,眉头间的痛色已经掩去,仿佛是不欲让她担心。“无妨。”
温雪杳不信,她方才那一眼绝对没有看错,是痛苦的模样。
他如今越这样遮掩,反让人愈发揪心。温雪杳搁下勺子,定定看着对面青年的眸子: “阿珩哥哥,你若是要
瞒我,我会生气的。"
宁珩抿了抿唇,半晌后轻叹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中午饭菜不合胃口,是以便用的有些少,现在稍有不适罢了。"
温雪杳一听,更愧疚了。一旁的小暑忙道:“夫人,你趁热盛一碗热汤让姑爷喝下,应当会好些。”
温雪杳瞧了眼手中的碗,她方才的确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宁珩肃来喜净,甚至可以说有些洁癖,一日都要净两次身子吏两次衣的人,会不会.….没等她多想,就听面前青年淡声道: "也好。"
温雪杳捧着碗的手一顿,没再犹豫,快速将碗底的汤一饮而尽,然后又添了两勺新的进去。
青年两手按着小腹,她瞧了眼,心里一揪,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喂到对方唇边。
门外,捧着一副碗筷的宁十一沉默地收回脚。
他家世子分明是铁打的胃,两年来三餐不定也没见一次发病,怎么夫人一来,就哭丧着脸胃疼了?
且他分明记得,世子中午一人就吃了两碗素面,如何看也不像是——“不合胃口”。
宁珩就着温雪杏的手,几口温热的鸡汤入喉,脸色也逐渐浮上红晕。
温雪杳见他面色红润,瞧见像是缓过来的模样,心里一松的同时忍不住道: “就算不合胃口,你也多少要吃些,总不能太挑嘴,反而饿着肚子。"
她算是发现了,宁珩在吃上委实太过敷衍!
不仅不用早膳,听宝珠所言,他的午膳也时常对付,晚上忙起来时,用膳的时辰也就没有定数。这一来二去、经年累月,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温雪杳看他点头应下,心里依旧不踏实, "不若从明日起,我让小厨房做好饭再给你送去。"
宁珩摇头,一次两次他会欣喜,日子一长她这般折腾的每日给他送饭,他便该心疼了。
宁珩暗道自己方才戏演得太过,可此时看温雪杳认真的模样,也知晓再与她解释她也只会当自己在宽慰她、不欲让她担心才说了一番话去哄她。
于是他半推半就,最后定下日后由府中的侍卫跑腿就是,不必她亲自去送。两人各退一步,最终达成共识。
等门外宁十一将碗筷送进来,两人已经共用一副碗筷吃的差
不多。
宁十一领着收拾好食盒的小暑到门外等,屋内只剩下两人。
小暑也机灵,其实刚才就隐隐看到了门外宁十一的身影,但也未在主子表面道破。她猜到宁十一是想拉进世子和夫人间的关系,她自然也乐见其成。
如今的姑爷处处妥帖,不仅温文尔雅是一个真君子,还细致入微待夫人极好。
从前元烨虽也待夫人好,可小暑总觉得他是钻了夫人母亲去世,倍感难过、孤身在外瓢若浮萍的空子。且元烨的好是带着目的的,她一直觉得他用心不纯。
但这其实都不是小暑觉得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他的算计伤害到了夫人!
"想什么呢,你这小丫头。"
宁十一见小暑出神,一会儿龇牙咧嘴一会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总之眨眼的功夫,脸上的表情是变了又变。
小暑揉了揉被敲的额头, “我就是感叹,世子待夫人真好。”
宁十——听,笑着附和道: “那是当然。”
他打小便跟在宁珩身边,自然知道,这份好早不止一朝一夕。早在两年前,世子与夫人被赐婚前夕,他就偶然见着了世子为夫人亲笔作的画。
可若算上旁人不知晓的,又何止两年?
屋内,温雪杳被宁珩牵着走进书房里间,后者笑道: “方才就见你时不时的往里瞧,是在好奇看什么?"
温雪杳一惊,她还以为她方才的表现足够隐蔽,不至于被人发现,没曾想还是被宁珩注意到了。她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就被人先一步领进了里间。宁珩将她往书房一推,笑道: “好奇什么自己去看就是。”温雪杳没动, "会不会不太好?"她是怕书房里有一些皇城司的簿子之类,她看见或许不太好。
“也不知你这小脑袋每日在操心什么,若真有辛密之事,又岂是教你轻易就能瞧见的?”宁珩猜到她心中所想,更被她正襟危坐的模样逗笑。
温雪杏心里一松,当真四下打量起来。
书房内的陈设简洁雅致,与宁珩平日给人的感觉很相似,架子上的书文典籍有条不紊的摆放着,桌案旁的竹篓里插着几筒画卷。
她的目光落在上面,眨了眨眼。
宁珩的视线循着
她的目光下移,眉尾一挑,轻声道: "想看我作的画?"
都说宁珩的画千金难求,她的确也还未曾见过,说不好奇自然是假的。
或许是对方的目光太过温柔宠溺,给温雪杳壮了胆子,她点了点头,轻声问: “可以看么?”
宁珩几步走上前,指尖在对方鼻头轻捏, “阿杳,我是你的夫君,莫要再同我说如此客气的话,记下了么?"
温雪杳被人捏过的鼻尖仿佛还停留着对方指腹的温度,她温吞颔首,就见青年长臂一捞,将竹篓的画卷倒在桌案上。
"想看什么自己去看就是。"
温雪杳移动着脚步走过去,待真要看时,心情反倒紧张起来。
宁珩见她犹豫,主动替她起了头,从中抽了两幅出来,淡声道: “这两幅是近日新画的,你或许会喜欢。"
温厚的声音传入耳蜗,仿若一个吊着羽毛的小钩子,让人的耳朵都不禁发痒。细白柔软的指尖攥住那画卷上的束带,与此同时,她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随着画卷展开,露出里面的真容。温雪杳认出画里是初雪那日,二人在城墙上所观的景象。笔触的确灵动非比寻常,只一眼便仿佛将温雪杳带回了当时的那个雪夜。
但画中只有飞雪与远眺中的成片皑皑雪林,却没有人的身影。
温雪杳眨了眨眼,又去拿另一幅。这一次,她紧张的更厉害了,以至于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猜想,抬眼看向宁珩,笑问: “阿珩哥哥,那余下这幅,是不是那日你带我与宝珠去山庄时所作。"
宁珩弯折眉眼,笑着嗯了声。
温雪杳得知答案,脑海中闪过宁宝珠的话。
——“昨夜风雪纵然好看,可又怎抵得过空灵雪景中的美人?”"兄长一定画了你。"
展开卷轴的过程像是被无限拉长,一片片飞舞的雪花依次涌现在眼前,温雪杳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总之她的目光一眨不眨落在那副画上。
直到,画卷平铺在眼前,所有画面映入眼帘。
温雪杳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失望。这幅画里,也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