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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上)

她记错了建兴夫人们花宴的时间,匆匆赶过去,在经过茂密的灌木丛时,便听见她们说:

“姜夫人到底是身份尊贵,看不上我们,竟脸也不肯露。”

“尊贵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嫁给一个卑贱穷酸的孤子,她在建兴的地位,还不如我们呢。”

“此次姜氏收的聘礼可不少,十几艘船运到江陵,光是把那些聘礼抬下来,就足足抬了七天。”

“这哪是什么嫁娶?分明就是买卖。”她们都笑起来,“这下世家里谁不知道,他们江陵的郡君,是可以买卖的。”

姜佩兮看向上首的人,呢喃着苦笑:“阿姐,原来你真的……把我卖了。”

“姜氏养了你这么多年,这不是你该为族人做的吗?”

姜佩兮张了张嘴,这真的是她的阿姐吗?她这么会这样叫她陌生?

“卖我的钱,你给族人了吗?”她看着眼前的姜琼华一字一句,“难道不是全部进了你的私库吗?”

“放肆!”姜琼华猛地拍向桌子,她气得站起来指着姜佩兮,手指都在颤抖,“是谁允许你这样和我说话的?是谁把你惯成这样的?”

“是谁把你惯得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你的教养呢?”

姜佩兮看着这个陌生的阿姐,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姜王夫人皱着眉看向她,“佩兮,快向阿姐道歉,她会原谅你的不知礼数。”

姜佩兮扯出一抹冷笑,转身向外走去。

她的倔强与傲气只能维持到走出屋子,等跨过门槛,她便忍不住跑起来。

眼泪越涌越多,她粗暴地擦过眼眶。眼泪模糊视野,让她跌跌绊绊看不清路。

屋子里的不是她的阿姐,阿姐不会这么对她的,那她的阿姐呢?

那个永远爱护她,会藏着蟋蟀逗她开心的阿姐呢?

地上的雪还没有清扫,她跑多了路,鞋底沾的雪踩成了冰。

脚下一滑,姜佩兮向前摔去。

但她并没有摔倒地上,有人接住了她。

她扑在温暖的怀抱里,手蹭到软和的皮毛,姜佩兮抬头看向接住她的人。

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与坦荡不羁,在这张脸上已找不到什么痕迹。他皱着眉,将姜佩兮扶起,低头看她,语气很是关切:“小郡君怎么了?”

在看到姜佩兮红肿的眼眶,还有溢出的眼泪时,他终究没有忍住,抬手轻轻抚上她的眼角:“你……过得不好……”

滚烫的眼泪滴在指尖,他的声音都颤了颤。

姜佩兮一把打开他的手,推开他,自己后退了几步。她靠到旁边的树干上,勉强稳住身子后,冷冷看着他,

“姐夫。”

他面色一白,神情僵硬,缓缓收回想要搀扶她的手。

姜佩兮不再和他说话,撑了一把树便向前走去。

他们再一次擦肩而过,就像以往一样,冷漠生疏。

她刚向前走了几步,便看见周朔由仆从引着走进了弯拱院门。

看见姜佩兮,周朔快步走上前,很快他就看到这位姜郡君的眼眶是红肿的。

姜佩兮向他走去,身形不稳,摇摇晃晃的。

周朔拉住她的手,低声问她

:“怎么了?”

姜佩兮开始嘴硬:“昨夜回来的急,扭着了。”

她岔开话题,问他,“你递过拜帖了?”

“嗯。”

姜琼华声音冷凌:“周司簿。”

姜佩兮向后看去,阿姐慢步上前。她的仪态极好,走路时,肩颈不动,以至于她肩上覆的雪,也全稳在肩上。

哪里来的雪?

姜佩兮向上看去,望着这一路的高树,是树枝上掉下来的吗?

她站在哪棵树下?又站了多久?

“吴兴沈氏,沈议。”

扶着姜佩兮的周朔看向沈议,淡笑着问道:“商议的议?”

“是。”

姜佩兮不想再和他们扯皮,侧首低声对周朔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好。”

姜佩兮一走一瘸,周朔便扶着她一点点走。

等转过弯拱院门,消失在姜主君的视野里后,周朔低头问她:“还能走吗?”

在建兴还娇气的姜佩兮此刻倔强到底,“能。”

树枝上的雪坠了下来,树枝连带着,像是又下了一场雪。

雪落在她的视野里,粘到她的脸上,姜琼华慢慢走向几步之远的丈夫,越近,她的心便越难受。

似乎在这一瞬,她突然想起了从前种种被她忽视的细节。

从一开始沈议频繁拜访江陵,他对佩兮似乎超越礼法的关怀。

于繁重的事务之后,朦胧的烛火下,他在不经意间询问佩兮的喜好。

还有当她夸赞沈议办事很不错,行事也越发得体周到时,一直对世家事务不关心的妹妹,靠在案几上,盯着很久不曾翻页的书,垂眸浅笑。

她一直有些奇怪,懒散不着调的沈家长子,怎么突然赶着往江陵来?怎么一下子变了心态,对名利事务上起心来?

那夜沈议把她护在身后,佩兮站在明灭不定的灯火阑珊处。

她是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那样的沉默与寂静,像是被皑皑白雪压地悄无声息。

一幕幕,在这短短几步里,姜琼华脑海中不断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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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还以为,是佩兮对沈议行为出格的失望,是对她这个姐姐的担心。

可现在她才明白,那哪是什么担忧埋怨,明明布满了落寞与不甘。

姜琼华走到沈议的面前,看着风姿清俊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

他底气不足,只含在嘴里一声轻唤:“琼华……”

“啪!”

沈议的左脸瞬间红了,甚至唇角溢出了鲜红。

她看着沈议,声音颤抖:“你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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