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看到了二十多年前,文清辞用力在石子上,刻出的名字。
眼前的景色,与儿时重合。
当年的记忆,再一次涌上心头。
文清辞的视线,不知何时变得模糊。
山风吹拂面而来。
带着一阵草药的清香。
恍惚间他似乎真的和谢不逢一道,回到了原本的山萸涧……
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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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清辞和宋君然的共同努力下。
他体内的天慈之毒,终于解了个大半。
文清辞不再像以前一样容易咳嗽,毒发也有了规律。
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明显要比从前好上许多。
虽说这世上大部分的药,对药人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药人,文清辞也不是完全没有空子可钻。
他发现,每次药浴过后,自己的状态都会比以往稍好一些。
神医谷内药浴不用浴桶,而是直接泡在温泉之中。
虽然早已成了亲,一道洗浴……也不是没有过。
但药浴这种事,谢不逢就算想陪,文清辞也不会让他过来。
因此,每天清晨药浴的时候,文清辞都会一个人待在竹林背后的温泉内泡药浴,留谢不逢守在外面。
山谷里的风吹响了竹叶。
伴着沙沙的声响,文清辞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清辞呢?”这是宋君然的声音。
谢不逢回答道:“还在药浴。”
“哦,我刚才读医书时,看到了一个方子,想和他试试,”宋君然打个哈欠说,“既然在药浴,我先在这里等他一会。”
“好。”谢不逢的语气平静,与以往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文清辞以为两人会如此相安无事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下一刻,就连山林里的鸟都拍着翅膀飞走了。
文清辞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宋君然在外面拉琴。
师兄回谷之后,一直将琴带在身边。
虽然早已习惯了这刺耳的乐曲
但文清辞还是忍不住感慨,宋君然拉出来的曲子,音准、节奏还真是半点也没有。
……与其说是拉琴,不如师兄说是锯木头更为妥当。
宋君然虽然是谷主,但神医谷内,阶级并不分明。
这些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人,或明示或暗示让他少拉几下。
宋君然心里面虽然不服,但到底收敛了一点。
竹林内的文清辞没有看到,在琴声响起的那一刹那,谢不逢就缓缓蹙起了眉。
此时宋君然就坐在他对面。
两人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一米
……宋君然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故意在自己耳边拉如此古怪的曲子,来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谢不逢前一秒想到这一点,后一秒便将这个念头否定。
——他并没有听到对方心底的恶念。
表面上来看,谢不逢和宋君然的关系已经缓和。
但是谢不逢知道,宋君然虽装的还算客气、有礼,但时不时便要在心底骂自己几句,完全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
所以说,他八成是真的琴技不佳、没有天赋。
“嘶……”
琴声穿过竹林,传到了文清辞的耳边。
正在泡药浴的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犹豫一下,向一边的幔帐游去。
一般来说,宋君然的曲子还没拉一半,身边的人便会弃他而去。
但是今天一曲终了,谢不逢竟还坐在原地。
这倒是稀奇。
见状,宋君然忍不住收起琴弓问:“这曲子怎么样?”
谢不逢向来厌恶虚与委蛇的那一套。
但是……眼前的人是文清辞的师兄。
想到宋君然的身
份(),他竟也昧着良心点头:“还好。”
谢不逢的语气是惯有的平静。
“我就说!”宋君然忽然笑了起来㈢[()]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陛下在宫中应当没有少听宫乐,就是和谷内那群乡野之人完全不一样。”
说话间,泡完药浴的文清辞也换了一件衣服,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墨黑的发尾还在向下滴着水。
宽大的月白色衣袍,并未系上全部衣带。
此刻的他,除了温柔以外,更显慵懒。
谢不逢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将文清辞挡在了背后。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
文清辞看自己的眼神,竟带着几分同情。
——同情?
直觉告诉谢不逢,事情好像有一点不对劲。
他不知此时文清辞心中想的是:谢不逢当初在皇陵独自生活十三载,除了未曾学过礼法外,似乎也未接触过正常的音乐。
不然谢不逢为何能对师兄的乐曲,说出“还好”这两个字?
*
宋君然当日在医书中找到的那个法子的确有用。
调整过药方后,文清辞状态,肉眼可见的一天天好了起来。
在此期间,宋君然来文清辞住处的频率愈发高。
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这几次到小院,并非是来找师弟的。
活了近三十年,宋君然终于遇到了一个能欣赏自己乐曲的人。
因此,这段时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神医谷谷主的身份,完全活成了乐师的样子。
整天抱着那把琴不肯放下。
虽说魔音贯耳的确痛苦,但还好这声音不影响文清辞恢复。
文清辞身体的一天天变好,谢不逢也逐渐放肆了起来。
入夜,屋后,泉中水声阵阵。
今日正值朔月,夜空中繁星灿烂。
银河清晰可见。
文清辞有些迷茫地仰头看着夜空,大脑内只剩下一片空白。
虽然知道自己小院位置偏僻,平常不会有人过来。
可是头顶的星光与耳边的风声,还是逼着文清辞咬紧了牙关,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然而文清辞越是安静,谢不逢便越是不肯放过他、越是肆无忌惮。
四周一片寂静。
……而越是寂静,突然响起的心声,便显得越是清晰。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谢不逢顿了一下,缓缓抬头看向文清辞。
他听到,此时文清辞竟在心中……偷偷地说自己的坏话。
谢不逢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将星光挡在了一边。
他的眸色,在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深。
下一刻,谢不逢眯了眯眼睛。
他先是笑了一下,接着忽然轻轻地朝文清辞的肩上咬了下去。
……
回谷之后,谢不逢一直黏在文清辞的身边。
他动不动就会从背后抱上
() 来(),打扰身边人的工作。
然而这两天文清辞却发现◤()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谢不逢似乎在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不再像从前一样一直黏着自己了。
甚至就连晚上,都安静了许多。
一开始,文清辞还以为是自己看错。
可是后来竟然连宋君然都来问他,谢不逢是不是在谷里待腻了,怎么整天沉着一张脸。
文清辞这才确认,谢不逢似乎是真的有什么心事?
熏香袅袅升起,白蛇游动着自林间出现在了文清辞的眼前。
他伸出手去,将蛇接了过来。
下一刻,那蛇便本能的朝文清辞的手腕上咬了下去。
一段时间过去,文清辞已经习惯了刺痛。
但是被蛇咬一下,毕竟不是闹着玩的。
下一刻他的手臂上,便有血涌了出来。
守在一边谢不逢没有说话,只是缓步上前,默默地取出棉花,替文清辞擦掉了手臂上的鲜血。
他的动作还是那样的细心温柔。
只是始终一言不发。
“陛下,”谢不逢起身的那一刻,文清辞忽然将手按在了他的腕上,“最近,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谢不逢虽然将雍都的事情丢给了谢观止,但并没有完全当甩手掌柜。
每隔几日,雍都都会派人,将最近一段时间的大事小情写成奏章送到松修府,再由外出采买的药仆带回,交到谢不逢的手中。
因此,文清辞本能地以为谢不逢是在担忧朝堂之事。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说:“若真有事,你可以先回雍都。再过几日,等我恢复一些,就同师兄一起回去。”
半蹲在地上的谢不逢缓缓起身,他摇头说:“并非朝堂之事。”
浅琥珀色的眼瞳,深深地注视着文清辞。
除了危险外,竟然还有几分委屈?
“……那是什么?”
谢不逢慢慢将手贴在了文清辞的肩上。
坐在石凳上的人,下意识想起了几日前的那个瞬间。
肩上的那块皮肉,似乎都在这一刻发起了烫。
谢不逢用手指在这里摩挲了几下,终于将唇贴在文清辞耳边,对他私语道:“是因为爱卿。”
文清辞没有看到,说完这句话,谢不逢的唇边终于生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下意识问:“因为我?”
“对,”
“因为朕听到……”谢不逢顿了一下,轻轻笑了起来,“听到爱卿,偷偷在心底里骂朕。”
呼吸产生的细弱气流,如羽毛一般,从文清辞的心脏上扫了过去。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在这一刻颤了一下。
耳边也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紧接着,当日荒唐的记忆,通通在这一刻涌上了心间。
自己那晚……不自觉在心中吐槽了谢不逢?
且那些话全都被他听到了?
记忆一点点清晰,文清辞的脸,当即红了个彻底。
同时他听到,早有预谋的谢不逢,压低了声音在自己耳边问:“爱卿说,在背后妄议圣上,该如何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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