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该有多痛苦呢?”
……
临近黄昏,尚衣局终于送来了浆洗好的望凝青的衣物,随同而来的还有八名宫女,分别服侍望凝青与华阳公主穿衣打扮。
“一会儿你随本宫的御辇一同前往仪天殿吧。”华阳公主任由侍女为她上妆,懒洋洋地说道。
她这般自然熟稔的姿态让周遭服侍的宫女们感到有些惊诧,毕竟华阳公主地位尊崇,宫里人几乎没有听过她这般平易近人、宛如面对友人的谈话。
“甚好。”望凝青也不跟华阳公主客气,本来今日之事就是华阳公主翻墙闹出来的,无用的推拒只会让人感到疲累,倒不如全盘接纳。
华阳公主闻言微微一笑,自顾自起身进了内间更衣,她向来不喜欢别人窥见她的身体,哪怕是宫女也不行。
宫女们都知道华阳公主的习性,见状也没有表示异议,只是安静地在外间等候,准备公主一会儿将要佩戴的首饰以及环佩。
卫朱曦进入了房间,装扮雅致的公主闺房内没有多余的赘物,比较醒目的只有一面藏在重重纱帘后头的西洋明镜。
卫朱曦撩开纱帘步入其中,那面铜镜足有一人高,镜面平整光滑,程亮干净,宛如一潭清可见底的湖水,甚至能映照出屋内摇曳的灯影。
时下的女子梳妆镜多是黄铜所铸,镜面发黄,影像不清,而华阳公主屋中的这面明镜甚至将发丝都能照得纤毫毕现,堪称无价之宝。
华阳公主宽袍解带,脱下外衣,随着衣衫渐渐落地,逐渐露出白皙的皮肤与纤细修长的肢体。
然而,比起华阳公主优美的体态,镜中倒映出来的景象却几乎要将人的眼睛燃烧殆尽,凤凰木一般璀璨明丽的红色几乎覆盖了华阳公主大半边身体。
那是一株栩栩如生、绘制在人皮上的凤凰木,不似染料绘就而成,那柱凤凰木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华阳公主的皮肤上蔓延、生长。
它的每一寸枝桠、每一片叶子都好似被最好的画匠精细地雕琢过,那含苞待放的凤凰花如振翅而飞的鸟雀的翎羽,闪烁着流动的浮光与喷薄欲出的盎然生机。
那种几乎要“透纸”而出的生命力,让人不禁生出三分惶惑之情,唯恐它下一刻便破开公主娇嫩细腻的皮肤,在血肉中伸出枝桠,开出鲜艳欲滴的花。
诡谲而又不详,圣洁交织着魔性,那是一种无人能够否决、却也足够致命的美丽。
华阳公主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仿佛被那魔性的红色所吸引,她抬手抚上了镜中那已经爬上她肩膀的凤凰花。
下一秒,卧室中的灯突兀地熄灭了。没有开窗,没有罅隙,一阵莫名而来的阴风吹灭了蜡烛,带起一缕细细的烟柱。
黑暗中,人皮上的凤凰木越发鲜艳,那些枝叶与花,在微弱的光线中依旧清晰可见。
“你动摇了?”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是华阳公主自己的声音,却显得那般冰冷、无情。
“凤凰。”华阳公主抚摸着镜中女子的脸颊,抚摸着那蔓延到脸侧的花,“你不觉得,她说得很对吗?”
镜中的“华阳公主”面有愠怒之色,与镜外面带浅笑的华阳公主判若两人,可她们却隔着镜子,如幼童般额头抵着额头,小声地说着话。
“你改变不了这个世道,她也改变不了。”镜中人同样抬手,覆盖着华阳公主的手,仿若十指相扣,“边关战事难休,不出三年,你一定会被迫和亲夷族的。”
“我知道。”华阳公主低低地叹道,“但或许,我还能再做些什么。”
镜中人被彻底激怒,那凤凰花树的纹路更是鲜艳到几乎要滴出血来,它不断地喃喃道:“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
望凝青乘坐着御辇,与盛装打扮的华阳公主一同抵达了设宴的大殿。
她们来得不早不晚,前脚刚到,后脚皇后也搭乘着凤辇而来,看见华阳公主与望凝青凑在一起还有些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
华阳公主虽然离经叛道,但到底是浸淫深宫多年的天之娇女,她指了指宴席上的位置,将安排位置的门道以及政权党派的划分一一说给望凝青。
华阳公主对其他人多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但在说到西平郡王时,眉宇却颦蹙而起,似有不悦之色。
“皇叔在朝堂上并无多大过错,但唯独贪花好色、宠妾灭妻这点令人不齿,而那西平郡王世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黄白之物下肚,什么事都干得出。”
西平郡王妃多年无嗣,因此世子乃是西平郡王宠妾所生的庶子,当年西平郡王要以“七出”之罪休妻之事可谓是闹得满朝文武皆知。
此事被皇上当朝驳斥后才悻悻作罢,但也让西平郡王府成了宗室里的笑话。后来西平郡王将庶子抱到郡王妃膝下立为世子,气得皇上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西平郡王年纪到底是大了,眼见着嫡子生不出来,西平郡王妃又宽容大量地表示愿意过继庶子,皇上没办法,这才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我估计啊——”华阳公主轻笑着往自己的脖颈上一划,“西平郡王府也就到这一代为止了。”
华阳公主告诉望凝青这些倒也不是为了卖弄自己对朝堂势力的了解,只是单纯给她提个醒,让她知道以后遇见西平郡王府的人最好绕道走。
望凝青对权贵势力并不感兴趣,华阳公主这么说了,她听过便也算了。
两人都没有想到,望凝青不去惹事,事情却还是找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