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蓄水到足以倒映出满月的地方便能连接三途川。
“是谁带走了白川彩子?”命书给出的线索有限,望凝青压低了刀刃,再次问道。
“黄泉子,是黄泉子!”妖怪涕泪横流,比起利器,它更害怕语气低沉逼问它的少女,“雾见川!黄泉子雾见川!”
“是吗?”望凝青偏了偏头,干脆果断地抹了妖怪的脖子,“多谢。”
黄泉子雾见川,久我莲的宿命之敌。
《平安物语》一书中,单单是与雾见川相关的怪谈便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篇幅,哪怕掺进了另一位气运之子白川彩子,雾见川依旧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十年前的宫闱诡事,藤原中宫因火蝶而疯魔,在疯疯癫癫一年之后,藤原中宫诞下了不属于天皇的双生子。
藤原中宫疯魔,并且诞下了禁忌的“黄泉子”。
对于皇室而言,这是天大的丑事,然而天皇痴迷于藤原中宫,不愿苛责于她。即便如此,藤原中宫依旧在诞下孩子后不久便香消玉殒。
那两个孩子,其中一名被大河寺的主持抱走,另一名则被藤原中宫身边随侍的女房带走,宫中也彻底销毁了关于这桩诡事的记录。
然而,读过命书的望凝青和来自千年后的白川彩子都知道,曾经随侍藤原中宫的女房正是久我家的长女,后来招赘入户的露草姬久我本香。
被大河寺主持带走的孩子以河流为名,便是“雾见川”;而被久我本香视如己出的黄泉子灵力强盛,自幼便投身阴阳道,以静心“莲”为名。
正是因此,白川彩子说出“黄泉子”时,久我莲才有那般反应。
带着出云八景和袖花,望凝青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自己庭院中的小水潭。
属于竹内青子的部分正因即将得偿所愿而兴奋,属于望凝青的部分却平静得毫无波澜。
也不是第一次进黄泉了,望凝青心想。上一次去阴曹地府实在有许多不愉快的地方,但愿这次别再横生祸端。
望凝青并不知道,在她思考着如何杀害白川彩子时,另一边厢的白川彩子正身陷囫囵,急于脱身。
面对着眼前坦然求爱的鬼影,白川彩子佯装羞赧地低头,用力攥紧了衣摆。
“您认错人了。”
白川彩子心知久我莲一定会来救她,而她要做的只是努力拖延时间。这样想着,她双眼含泪,对着眼前雾蒙蒙的身影说道。
“我不是晴雨姬,我是晴雨姬的影子。”
“白川家为了避免晴雨姬落入妖怪之手,这才有了我的存在。”
她温言软语,委婉而又含蓄。
“我想,您也并不想娶一个赝品,对吧?”
白川彩子抓住了黄泉子的命脉,没有人会喜欢赝品,更何况是本就出生不详的黄泉子呢?
“……”雾蒙蒙的身影一时间没有说话,好半晌,才道,“她在哪?我带她过来,自然知道谁真谁假。”
白川彩子捏紧了衣袖,病态惨白的唇微抿,显得有些楚楚可怜:“您为何一定要晴雨姬呢?要论美丽,许多名门贵女都很美丽啊。”
“我必须拥有一个妻子。”雾影诚实地回答道,“只有从她身上学会爱,我才会被赋予人性,最终拥有可以行走人世的躯体。”
“所以你才留下了火蝶印记?”白川彩子有些惊奇,这种近距离接触到历史真相的感觉让她心弦一颤,那种可以掌控真相的笃定实在让人心醉神迷。
“不,那是‘父上’留下的。”雾影知无不言,“火蝶是三途川的烙印,晴雨姬是父上为我选定的妻子,虽然不明白,但我要娶她为妻。”
“父上?”白川彩子愣怔了一下,雾见川所说的父上应该不是指代已经退位的大御所,而是“黄泉子”的生身之父。
“是的,父上。”雾影颔首,忽而间抬起一只由云雾凝成的手,拂去了笼罩四周的云翳。
白川彩子只觉眼前倏地一亮,红光渗透了眼缝,刺痛感褪去,她在朦胧的视野中微微瞠大了眼眸。
花,漫山遍野的花,红得凄艳而又华美的花。
那花序袅娜、形如红莲的花簇生长在黝黑的土地之上,如燃烧的烈火,如泼洒的鲜血,疯狂而又肆无忌惮地生长。
这里,天空是灰沉的,水是冰冷的,河川的两岸被雾气笼罩,十步之外难以见人,一切都显得未知且森然。
在这样压抑而又昏暗的环境中,这条鲜花铺就的火照之路是唯一的风景以及颜色,堪称美轮美奂。
“父上是黄泉,父上是忘川,父上是引渡一切魂灵的神,洗涤一切尘埃的三途川。”
雾影摘下一朵彼岸花,那样哀艳的红色却显得格外的静美。黄泉的一切都是安宁的、静谧的,正如死亡也本该是庄严肃穆的。
“而我会取代父上,成为这里的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