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偌大诡谲的山水画前,一个男人垂首坐在桌前。
他不像魔修,身上没有异化带来的影响,只有那头非人强烈的红发格外鲜明。那不是颜色,更像是浸泡太多鲜血被染成的。
微微抬头时,灯光在他脸下拉出了很重的阴影,那双眼睛浑浊幽暗,让人不敢逼视。
杀戮气息很重。
徒为两辈子里见过的“可怕”的人可太多了,神色如常道:“将军,我们回来了。”
“哦。”陆邪心的声音死水一样平静浑厚:“但我听说你们追丢了?”
徒为把原因解释了一遍:“属下是觉得,凤家是魔神大人的客人,应该比豹王石重要一点?将军要觉得不妥,我、我再出去找找那只豹妖?”
他不答,发下的目光似乎扫向凤千藤。
“在下凤里。劳烦将军的手下搭救。”他抱拳行了一礼。
不得不说,凤千藤的演技了得。凤里那装腔作势的优雅贵公子就是这种感觉。虽然礼貌,但根本看不起你。
要不是这人是凤千藤,徒为都本能地想抬手再给他一拳了。
“你怎么会在幽河地底?”陆邪心问:“我听说,你们都在魔殿。”
“是。我会离开魔殿是家父的吩咐,有秘密任务在身。”他道:“眼下任务达成,奉命回来交差。结果途中被几只豹妖缠上,说来羞愧,我修为浅薄,实在不是对手。”
陆邪心看这少年身材矮小,确实弱得像只鸡,也不怎么怀疑了。
“豹王石不用去找了。你们救了魔神大人的客人,就当将功补过。”
徒为马上道:“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嗯,我让人给凤家少爷另外安排住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明天我有别的事让你们干。”
过于简单地就过了这关,出门后徒为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竟然探不到陆邪心的修为。
他手边就是一把巨剑,要是说错一句,怕不是已经打起来。
“怎么样?”走出一段距离后,沈心泉才敢问。
“应该没被怀疑。”徒为不确定,陆邪心太面无表情了:“不过他说明天有别的任务,没提魔殿要召回魔修的事。”
“哪儿那么快。”凤千藤抱臂道:“等着吧。”
后来众人去看了魔修们睡觉的地方,竟然是一连排的那种大通铺,环境可谓无比恶劣,都不能称之为床。
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
哪怕在边界地都吃好睡好的紫霄宗弟子们脸唰地黑了。
魔修果然就不是人,这么脏乱破的地方也睡得下去!
“我、我还不去外头的林子里凑合一晚呢。”
“天、天啊……”
徒为倒无所谓,再脏乱差也比不过垃圾桶。
凤千藤估计是知道自己不用睡这种地方,往墙上一倚也很事不关己。
“嫂嫂。”她当着人面叫了一声,然后背过人群,凑近他说:“我怕陆邪心还是起了疑,要不今晚我偷摸去你的屋子守着点?”
这属实不是才叫完嫂嫂就能说得出的话。
凤千藤哦了声反问:“担心?”
徒为开口的初衷确实只是担心,被他一说反而显得她像是到了这种关头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的一样。
“真的,你不相信我?”她皱眉:“这房间的环境我倒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用睡觉。”
凤千藤看了眼,确实过于原始,连豹妖这种过惯丛林生活的都微微皱眉。徒为又是姑娘。
“……那等晚一点再溜过来。”他低道。
她没想到凤千藤会答应:“好。”
面不改色的,但眼睛亮得好像能发光。
所以说,这么容易就能满足这点就很小孩子。
之后很快有魔修来带凤千藤去陆邪心给他安排的住处。他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修士们唉声叹气,只能认栽。
沈心泉火大:“我们不是来享乐的,给我注意点。谁敢露出马脚,不用魔修砍你们,我先把你们砍了!”
“呜呜沈队长好吓人。”
“……”
“徒为。”她站在一边,趁着众人在闹,宿配上前招呼道。
“这里正好没人,你要不现在就和我缔结灵契?等晚了,魔修们回来就不方便了。”
差点忘了这茬。
“怎么弄?”
“很简单。”他冲她抬起一只手:“把手放在我手上,让灵力互相感应。”
豹妖的掌心遍布伤痕,有深有浅,足以证明他此前经历过多少战斗。
当灵力触碰他的一瞬间,徒为感觉丹田内生出不属于自己的一抹灵力,而她可以操纵它。
放开手,宿配粗糙的掌心上多出一枚金色的夹扣。
“这是你与我缔结灵契的信物。只要你往夹扣内注入灵力,随时随地都可以召唤我。”
“这么方便?”她挑眉。
宿配不知为何有些青涩地点头:“这是我的第一次。我也不太懂,族里的老人们都是这么说的。你想要解除灵契,破坏信物即可。”
无视他这妖兽特有的懵懂用词,徒为拿起夹扣端详,这玩意儿太小了,放兜里容易丢,而且现在他们处境危险,以防万一,最好放在随时能摸到的地方。
虽然也可以串在胸口那根细绳上,但那里挂着凤千藤曾经送她的软玉。
意义重大,徒为也不想。
“那要不要干脆夹在头发或者身上?”宿配提议道。
头发就算了,更容易丢。
徒为蓦地想起刚才凤千藤在马车里莫名盯着她耳朵看了一会的事。
“那我夹耳朵上吧。”
说完试了试,因为太小,夹上去也没什么存在感。挺方便。
天色渐暗,宿配看着她在灯光下慢慢动作,不知想到什么,吐出一句:“你果然是个好人。”
“?”
“缔结灵契后,主仆的灵力交汇,我一定程度上可以感知到你的神识。怎么说呢……你的神识给我的感觉,不是坏人。”
徒为没想到还有这效果:“你应该感知不到别的了吧?”
宿配知道她的意思:“放心,只是神识而已。我没有看到别的任何东西,豹王不会做那种小人之事。”
“那就行。”
她自觉和宿配并无任何主仆之情,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等魔神死了,她就会解除灵契,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时间还早,她算了算,起码要等魔修们都安静了再想办法溜去找凤千藤。
进到屋内,修士们一边抱怨一边抖着床褥,被灰尘呛得咳咳个不停。
宿配道:“既然我已经是你的灵兽,那你可以使唤我做一些事。”
“比如说?”
“帮你铺床。”他指了指庞金良:“就像他们在做的那样。”
徒为拒绝:“我只要你帮忙打架。”
“是吗……?”他疑惑地皱眉:“可我听族里的老人说,灵兽理应帮主人做任何事。这是我的责任。要做当然就要做到最好。”
“那你过来帮我铺床吧,别缠着老板啦——”杜异在旁边喊。
宿配无视他:“你如果不需要铺床那还有别的事要我帮忙吗?什么都可以。我虽然不懂人的常识,但我可以学。”
徒为(逐渐不耐烦):“……”
“有一件事。”
“是什么?”
“待在这,跟他们一起。在我早上回来之前,别来找我。”
说完徒为就走了。
“缠人的男人会很讨人厌的你不知道吗?”杜异靠过来跟他说话。
宿配不解:“但主人不是给我命令了吗?让我待在这别动。”
杜异摸着下巴看他一会,眨眨眼得出结论:“你该不会是傻子吧?”
宿配:“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