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她举起的拳头停滞在半空。抬头,凤千藤静静站在那里,眼前的惨状全都映在他浅色的瞳仁里。
被她打得面目全非的凤里。还有她满带戾气的表情,单方面的欺凌。
“阿……呜呜……阿姐……”
凤里从喉咙里挤出不成调子的哭音,徒为本能地松手,他踉跄着淌过溪水扑到对面岸上,被凤千藤一拽手臂,拖上了岸。
“阿姐……”
抱住人,哭得期期艾艾,脸上全是血,无不彰显方才受到了怎样非人的对待。
徒为平时在凤千藤面前话不少,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一个字都冒不出来。只能看着凤里抱着人的腿哭诉,而凤千藤弯腰顺了顺他的背脊。
她之前窝在他脖颈间哭,他也像这样拍过她的背。
所以,凤千藤对弟弟也是这样吗?
还是说,对谁都是这样?
明明应该开口说点什么,她却只能木然站着,在脑子里思考着这些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好一会,凤里的哭声小了,凤千藤抬头,眸子淡淡扫过她:“徒为……”
“我不会道歉!你想都别想。”她立马变得像只遇敌的野兽,朝着他也竖起了浑身的毛。
“过来。”
“……”
僵着身躯一动不动,凤千藤语气加重,神色也变冷:“我让你过来。”
平时温柔的凤千藤不过是其中一面,这样如同上位者的、好似又变成了她嫂嫂的凤千藤,才是凤千藤。
她最终慢吞吞走了过去,但心中忿然,认定他肯定已经偏心地倒向凤里。
凤千藤道:“这是你搞出来的伤,你自己给他治好。”
“凭什么?”她扬起眉梢:“是他先——”
“段徒为。”
徒为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凤千藤叫自己的全名了,还是用这种毫不留情的语气。
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好半天才忍住想扭头就走的冲动,不情不愿抬起手对凤里用了治愈诀。他脸上的伤和扭曲的鼻梁渐渐修复完好,但一张脸仍旧被溪水搞得乱七八糟。
凤千藤揭下薄毯擦了他的脸:“吓到你了?”
凤里抽泣着摇头:“是……是我的错。”
“那你先回去吧,我来替你教训她。行吗?”
他点点头,转身时斜了徒为一眼。
等人一走,徒为也想走,一点没兴趣留下来听心都偏到天涯海角去了的凤千藤教训自己。
“等等。”她脚步没停,凤千藤在后面喊她:“徒为。”
“怎么?不喊我段徒为了?”她转身道。
凤千藤:“你先过来再说。”
徒为站了好一会,勉为其难靠近。就是一张脸还沉着,像极了跟人赌气的孩子,而且打定主意对方低头之前自己绝不会先服软。
“说吧,怎么回事。”
哪知他一开口就质问自己怎么回事。怎么说?她再怎么说,凤千藤也不会信,肯定觉得是她先欺负人。要不然他刚才会是那种冷淡态度?
难怪昨晚要拦着她不让她直接去解决了凤里,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想到在凤千藤心里,自己也不是多么特别的存在,哪怕是“喜欢的乖孩子”这个排名,自己估计也就排个第二,徒为抬手打开凤千藤伸过来的手,那力道不小,他手背上赫然留下一道红印。
“你是男人,多半跟那个什么凤捣仪没有血脉的联系吧。你和凤里也不是亲生的兄弟。”她语中带刺:“如果凤里是女人,他求一求,你是不是也会跟他交往?反正也没看出你有多在乎我。”
“……”
对面没有回答,只有晚风刮过带来的沉默。
徒为皱着个眉盯着地面,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是不愿意看他。
“…小孩子。”
良久,她竟然听见凤千藤咂了下舌,走到她跟前,声音温和但带着点命令:“脑袋,抬起来。”
“我不,我凭什么要——”
话音戛然而止,她不禁瞪圆双眼,是因为凤千藤拽住她肩头的衣料,主动凑了过来。
微微发烫的,柔软的唇。比以往亲的任何时候都要软一些。
他有些不熟练地把自己的舌尖递到她口中,明明比她大了八岁,刚才还是那种口吻,在这种事情上却显得又纯情又不太熟练。
徒为脖子红透,下一秒,反应过来,伸手掌住他的后脑勺,夺过主导权,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唔……嗯……”
徒为衣服因为刚才的水花飞溅湿了一半,贴在凤千藤身上冷得他四肢微微发麻。狼崽子发了疯一样报复似地掠夺,他的那点微弱的主动几乎转瞬就被淹没。
凤千藤微微眯眼,眸中止不住漫上来一股子潮意,徒为在唇齿间听见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刚才……没有……”
没有什么?
似乎是对于什么的回答,可徒为想再问时他却不愿再说,被亲得险些要窒息才被放过。
亲完徒为不走了,也不赌气了,搂着人把下巴放他肩上,感受着旁边微微急促的呼吸:“所以你到底喜欢我吗?”
“嗯……不讨厌。”刚才明明被亲得只会嗯嗯地哼唧,现在一旦缓过来,又是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
徒为追问:“那凤里呢?你也不讨厌他?”
“他刚才说什么刺激你了是吧。说了我什么?”他望着夜空,单手有一搭没搭地抓着她后背的衣服,一语说中。
徒为一愣:“你不是……”不是不相信我吗?刚才还向着他。
“我不这么说,怎么稳住他?”他扯起嘴角,眼尾在刚才被亲得红红的,透着点慵懒的意味:“他说什么了,让小宝这么生气?”
“别这么叫我。”徒为不高兴,后知后觉自己真的误会了,想起刚才还对着凤千藤说了那种话:“……对不起。”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
“知道错了就行。我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脾气。”
“嗯。”她说:“你只喜欢我,所以对我脾气好。”
这多少又有点顺杆爬的意思,凤千藤挑眉,心说我可没说到那份上:“你的花灯还在那边,先过去放了再说吧,免得一会儿风给吹沉底了。”
途中,段徒为把凤里说的话复述了遍。她早知道这人对凤千藤没安好心。那口吻听着偏执,可又并不像爱慕那一类的东西。让人不舒服。
凤千藤倒是面色不改,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他也不是凤捣仪的儿子,是分家的孩子。从小养在本家而已。血脉不差,灵根尚可,我从前就疑惑他为何修炼如此举步维艰,现在看来,那是做样子给我看的。”
“为了什么?”
凤千藤一笑:“我怎么知道?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他说现在在凤家的那个是冒牌货,又是什么意思?”
花灯好险还没翻,徒为蹲下身把自己的笺纸折起来塞进去。
凤千藤道:“…我不想让你掺和到凤家的事里来。知道得越少越好。”但显然这崽子不可能乖乖听话,平生难得觉得什么东西棘手又麻烦,偏偏没法杀了眼不见为净。
他开始有点摸不透再这样下去,徒为在自己心里会渐渐变成什么样的存在。
“反正,凤捣仪真正的女儿,真正的玄女血脉,大概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我能说的就是这些。”凤千藤拍了拍衣摆,看着花灯一路顺着溪流往下飘去。
那承载着希望的小船燃着点点星火,倒映在他眼中,没能掀起一丝波澜,什么也没留下。
“走吧。”
“嗯。”徒为站起身:“你就不好奇我写了什么愿望?”
“不是说了就不灵了?”
“那倒也是。”她道:“为了让它绝对能灵验,我就先不告诉你了。”
那张笺纸上没写什么伟大的理想和目标,修炼靠的是人为,徒为有能力做到的事,不用靠这玩意儿。
换句话说,她尝试在做,但仍然有点没底的事,只能靠在笺纸上许愿,也许哪里来的神秘力量就能给她点加成。
“希望凤千藤能变得开心起来。永远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