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倒是简单。凤家的人虽然在要塞里,但一门心思都想着要找出凤千藤的行踪,今天更是在沈心泉面前大放厥词,说等他们逮到凤千藤,可以大发慈悲让她见自己敬爱的师姐最后一面。
沈心泉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当场和为首的凤家修士打起来。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被抬回去时还在嚷嚷着迟早要弄死柳江河。
柳江河就是凤家修士阵营的老大,平日负责管理要塞各类事务。上次拦住徒为去路的也是他。
“我心里就感觉很不妙。”到茶馆时,沈心泉已经被治愈诀治好了外伤,惨白着脸色跟徒为说:“姓柳的今日敢公然找茬,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语气。难道说他已经知道师姐的所在了吗?”
白莞安慰她:“说不准是正因为没找到所以才把脾气发泄给咱们呢。”
“如果真是这样当然最好……”沈心泉攥紧拳头,看着茶馆里一旁无所事事的弟子,一锤桌子发怒:“刚才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一起收
拾柳江河?你们是紫霄宗的弟子,还怕区区凤家?!”
修士们面面相觑,有人嘀咕:“我们干嘛要为了个凤千藤得罪他们。”
“沈队长才是拎不清局势吧。魔修尚未解决,现在内斗有何益处?”
她吼了两声“都他娘的是借口”,可惜没人再搭理她。
徒为之前就觉得了,紫霄宗的这帮修士,毫无士气,犹如一盘散沙。是因为失去了段修远,还是因为得知凤千藤并非凤家血脉?也许两种都有吧。
沈心泉不是无能的人,但在前头那两个人的光芒下,难以服众。
“抱歉,妹妹,让你见笑了。”沈心泉耷拉着肩膀:“以前……师兄师姐还在的时候,真的不是这样的……”
徒为表示理解:“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她苦笑:“只要能等到师姐回来再继续领导我们,这点苦算什么。”
这个愿望不知何时才能实现。沈心泉自己也许都不抱期待。
夜晚,徒为回到宅邸。
叩了叩门,里边传来一声进,她抬脚进去,凤千藤看着书册问:“回来了?”
她点头,脚步没动,好像不只是为了过来报告一声。
他从书上挪开视线看她,徒为这才慢吞吞道:“我今天跟沈心泉说了会儿话。”
“她似乎一直都很想见你。紫霄宗的那帮修士散漫得很,她估计是觉得只有你回去了,大伙才能振作。”
凤千藤几乎没有犹豫:“回去也没用。”
“为什么?”
“你忘了?我已经不是凤家的人了。沈心泉如果真想找人回去,也该去请现在在凤家的那位真正的大小姐。”
虽说是这样。
徒为此前在段家只听吕闻优说过几句血脉如何如何重要,其实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出来以后,实际看到的情况远超她的想象。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血脉。”她道。
凤千藤淡淡笑了笑:“那你在乎什么?我这张脸?”
徒为一顿,愣是没能第一时间否认,毕竟她最开始确实是见色起意。动机比较肤浅。
“也……不全是。”她只能找补。
凤千藤不置可否,又将目光挪到书册上。徒为凑过去看了几眼,本以为是打发时间的话本子,结果全是她看不太懂的战况报告。不是那种官方文书,更像什么人随手记的。
“你从哪儿弄来的?”
“王平从别的商人那儿买的。”
他也不和她多解释其中波折,细细从头看到尾页,眼神有些严肃。
徒为问:“和魔修的战况不顺利吗?”
“近来的确胜少败多。凤家不上心,紫霄宗又是那样,别的修士只怕很难有什么作为。要是再这样下去……要不到几年,仙门就会败北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如果真的败了,到时候魔气席卷整个修真界,他们仙门修士没了赖以生存的灵气,只会化作连魔修都不算的可怖行尸走肉。
徒为很不爽:“现在明明不是搞什么悬赏令的时候。”
“所以你说修士和凡人的界限在哪儿呢?真正飞上九重天之前,都不过是被贪欲支配而已。”凤千藤将书放下,抽了个杯子给她倒茶:“徒为想去九重天吗?”
这问题,徒为其实没想过。太遥远了点。
“去了九重天就会成仙是吧?我听我娘说过。如今的修真界还无人达到那境界。”徒为道:“我不想,如果去了,不就不能和嫂嫂在一起了吗。”
尽管她是认真地在说,凤千藤却只被逗笑。
“等你以后见多了世面,多半就不会再这么想了。”
徒为想反驳,茶盅已经被他不由分说推到她面前,她只好住嘴,眉目间仍旧不服气的样子。
寂静的空间里,一时只剩茶水沸腾的声音。却在这时,徒为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一丝不寻常的响动。尽管那声音很轻,轻得几乎不存在,她立刻摸上剑柄。
自己留个心眼果然是对的。
她头也不回跟凤千藤说:“有可能是凤家的人找来了。我白天听他们说话就觉得不对劲。”
怪不得这小孩今天一回来就往自己这里跑,待了半天也不走。
“柳江河还是老样子。”凤千藤不怎么诧异,反倒是一副了然的态度。
徒为皱眉:“嫂嫂知道他们会来吗?”
他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凤家的窥天镜曾经照过我的内丹,多亏之后损坏了个七七八八,他们才没能马上追过来。不过,今天就来,倒是比我想得要快很多。”
窥天镜只照家养修士的内丹,毕竟仙门养他们,他们得为仙门干活。
可凤千藤为什么也会是这个待遇?
徒为看他往前走去,步调不徐不疾的,不知为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抓住他的手脖子:“嫂嫂,他们在外面,你跟着我,我一会儿冲出去……”
“冲出去?然后呢?”凤千藤回头瞥着她笑问:“徒为可以一个打他们十几个同是金丹的修士吗?”
徒为:“不试试怎么知道。”她看着他的笑容,不知为何透出了点平淡的癫狂,不禁抓紧他的手:“你不会是想要出去任他们抓吧?”
凤千藤没答话,手腕一抬,一把甩开她的手,力气大得出奇,毫不留情。
“如果我说是呢?”他没看她,口吻冰冷。
这模样和之前跟她说话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并非恼怒也不是别的,只让人心生恐惧。
徒为愣住。
似乎自从那天醒来以后,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从来都平静得过分。
不管是得知自己修为尽废,还是目睹紫霄宗的弟子落井下石的态度,他都是从容的,好像身心强大得这些变化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
可徒为知道不是。
藏在那之后的,分明是凤千藤安静的自暴自弃。
这个世道,失去了修为的修士能干什么?失去了血脉的凤家子嗣又能干什么?
被曾经的师妹师弟唾弃,被曾经的家族追杀,凤千藤整个人又还剩下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
徒为恍惚地想起曾经,段家的丹修苦笑着跟她说:“千藤姑娘那样坚韧骄傲的人,醒来以后得知自己修为尽失,大概会比让她死了还难受吧。”
他好像没有表现得多么难受过,起码,没让她察觉到过。
那他现在想都没想就准备出去自投罗网,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吗?所以才从来没提起过自己之后的打算,得过且过似地任她把自己
带来边界地。
只是想想一直以来的每天,他是报着怎样的心情从床上醒来的,哪怕是徒为也感觉胸腔沉闷,所以更用力地往回拉他:“不准去!你不会以为你去了死了,我就会乖乖放弃回段家吧?你做梦!”
她的力气到底占了上风,强行从后把人固定在怀里,声音凶得不行。
“你忘了你昨晚跟我说的吗?你不是讨厌自暴自弃的人吗?”
凤千藤面无表情:“我跟你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别人觉得你是废人,我不觉得!你觉得我不可能打得过他们,那我今天也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徒为的剑被她唰地抽出攥在手里:“如果我打赢了,你就不准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我来让你活下去,所以,你不要再喜欢我哥,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