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网络上看到过有人说,恋爱的时候,恋人问出“在干什么”就是在说“我想你了。”
所以她想了想,回【想你。我在想你。】
又看一眼这张跟以前那张很像的沙发,好像能看到他抱着吉他低眉哂笑。
她也不算花言巧语,是真的在想他。
Liang:【还有五个小时。】
Liang:【度日如年。】
……
脚步声跟讲话声靠近,薛思婉忙收起手机,向着林穆乔衡夏歆他们看过去。
现在是夏歆在说话:“你不是说要把键盘搬过来吗,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现在回去搬。”
这话得了一致认可,薛思婉跟林穆一起,去把他们送到车边。
等到乔衡的车开远,基地周边重新陷入被热浪包裹的静寂,林穆站在门边看着前面茂盛的梧桐林,说你知道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说什么吗?
薛思婉沉默。
好久才说,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林穆也沉默,沉默得久到薛思婉以为他不想说了,林穆带她到了楼上梁亦辞的房间。
给她讲了梁亦辞的八年。
故事很长,她没参与的时间也很长。
从午后一直到傍晚,才只是粗略地讲完。
傍晚的时候夏歆跟乔衡去而复返,搬来了键盘音响,很大一摞的黑胶唱片,还有两大包的食物,连锅都带了个新的来。
夏歆说今天把东西搬过来不如干脆一起吃个饭,等梁亦辞下班来煮火锅。
林穆看了眼表,梁亦辞那节目大概已经录到一半,他现在喊司机老赵出发,能接辞哥之前顺便来趟这边把他接上,他需要跟辞哥说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行,”所以林穆应下来,从茶几上拿起手机,“那我让司机来接我去……”
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
薛思婉正仰头看他,轻声说:“我去接阿辞。”
林穆看一眼她,又看一眼手里的手机:“你跟司机坐保姆车去?”
“对。”她应声。
“OK,知道怎么做吗?”
“包裹严实一点,等在车里不用出去,外面有人的时候躲后排挡住。”
总之就是不能被拍,圈内人的准则。
“行,”林穆给司机老赵发了微信之后摁灭手机,冲薛思婉,“你去吧。”
/
下午七点多钟的沪市,宽阔的街道车流如潮。
薛思婉坐在保姆车最后一排,看着窗外,心思已经飘远。
想起下午的时候,林穆带她进到那间房间。
她看到很大的,占整整一面墙的玻璃封闭式鞋架,每一格都被不同款式的舞鞋填充。
她愣愣地看林穆,对方说,这是梁亦辞一直想送给薛思婉的。
送给她的鞋子,却代表着他的足迹。
林穆的话犹在耳边。
“我们的工作性质你懂的,颠沛流离,四海为家。”
“其实每年只有很少的时间会在沪市。”
“所以辞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每去到一个地方,都要在那里买一双舞鞋。”
“看到那双镶翡翠的没有。那个时候他一无所有,拼命工作资不抵债,弥声给他接了个大活,去一趟新疆,片酬很可观。”
“他去了以后没日没夜地赶戏份,知道钱一到位就又能帮他爸还不少债。那时候他已经连轴转无休工作快要两年。”
“眼见着戏要杀青,片酬到手,谁知道离开乌鲁木齐前一天他看中了这双舞鞋,那家店里那么多舞鞋,各种各样,能挑花眼了。”
“谁知道他倒是有眼光,一眼就挑中了人家镇店之宝。说什么也不行,就是要买这一双。”
“那是他还债那几年,唯一的一次为了花钱任性,就这一双鞋,几个月没日没夜都算白干。”
“他那阵子是什么情况,为了省钱根本不在沪市安家,过年的时候没地方住一个人跑公司睡觉,为了省那么点房租酒店钱,差点冻死在外边。”
“可是花了那么多钱买这鞋,二逼玩意还跟他买到了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穆看着窗外,刻意没看薛思婉。
不受控地哽一下,还好很快被掩饰。
他呼一口气调整,继续说:“你那个时候是他的禁忌,不能提的名字。”
“只有一次我们都喝得很多,我酒劲上头没忍住问了他,我说辞哥我们每到一个城市你就要买一双舞鞋,是想追回思婉的时候,能证明你走到哪里都想着她么。”
林穆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点情绪难控,难捱地半仰着头。
薛思婉声音闷闷的:“他怎么说。”
林穆突然笑了声,摇摇头:“你做梦也想不到。”
“他说我们思婉,我们思婉多想跳舞啊。”
“说不知道等到能再见面的时候,她还喜不喜欢跳舞了。”
“我以为他不是想说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喜欢跳舞,他是想说还会不会喜欢他了。”
“可是你们重逢,我看着他疯狂陷落,突然就明白过来。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你还会不会喜欢他,他在意的,从来都是你过得好不好。”
薛思婉额角轻倚上保姆车的后座车窗,即便只是回想一下,眼泪还是跟第一遍听的时候一样,并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滴答滴,洇湿百褶裙裙摆。
保姆车停在沪市电视台大门前的巨大拱形顶下。
刹车的一瞬间,薛思婉脑海里满是林穆咬牙切齿那一句。
“薛思婉。”
“梁亦辞对你有多掏心掏肺,我都不敢想。”
……
车窗外的天已经全黑。
藏青色的夜空沉沉罩着整座城市,看不见满天星斗,看得见等在门口的粉丝摇晃的荧光棒跟灯牌。
都是在等着接梁亦辞下班的粉丝。
薛思婉想起林穆傍晚时最后跟她说的那些话。
“他看上去有多光鲜,那些年就有多狼狈。”
安静很久的电视台门边响起一阵骚动。
薛思婉看着车窗外,林穆的话就重新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
“你应该想知道这错过的八年怎么样吧,梁亦辞要面子不会说,我来告诉你。”
车外灯牌摇晃,荧光棒在狂舞,热烈的叫喊声一声大过一声。
盖不过薛思婉脑子里林穆的话音。
“第一年,他爸爸经营失利病急乱投医上了别人的当,集团破产清算,面临巨额债务。他爸爸要求女儿嫁进豪门谢家,儿子辍学跟着他们妈妈进圈赚钱还债。梁亦辞办退学那天,撞见常去的酒吧里,他的女朋友,跟他最好的兄弟抱在一起。”
电视台大楼里终于有人出门。
高而清瘦的男人。他被簇拥着,注视着,面不改色着出门,挥手算作招呼,快步路过人群。
“第二年,他妈妈劳累过度演唱会上晕倒摔下台,发生踩踏事故,当场丧命。他跟他爸摊牌,抗下所有债务,他那个特有钱的姐夫要帮忙还钱,他一分也没肯要。”
“他说梁弥声嫁过去已经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事,他要是用了谢闻远一分钱,就真成了卖姐姐还钱的王八蛋。”
电视台的几个保安拉出来个安全路线,梁亦辞就走在中间,最快的速度被引上车。
“第三年第四年,工作,玩了命的工作,很长一段时间,白天拍戏晚上又接了综艺,一天天只睡不到三小时。”
“那两年没少逞强,说自己身体扛得住,说绝对没问题。”
“然后一不小心就被送到医院打吊针。”
“有一次他疲劳过度,差点猝死,我站在他病床前看他那副虚弱得不人不鬼的样子,哪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保姆车的车门被打开,车内空调精心调节的温度跟车外闷腾的空气交换。
薛思婉缩在最后排的座位上,从头到脚被位子椅背完全遮盖。
她从侧边的缝隙里,看见梁亦辞上车,落座在中排,碎发轻垂下,掩住眼角眉梢的英气,平添几分颓靡。
“第五年债务终于还完,他破天荒地清醒时候跟我提起你。他说想娶薛思婉,想得快疯了。”
“这一年他事业刚刚起步,正是上升的存亡期。他憋疯到什么也不想要了,就只想去见你。”
“他姐姐不忍心看到他事业毁于一旦,硬押着他回去工作。”
“打那往后,他就又不敢提你的名字了。”
男人在车厢坐定,保姆车重新被发动,越过举着灯牌的男孩女孩。
车窗外开始变得安全。
“第六年在工作。”
“第七年还在疯了一样工作。”
“第八年他实在忍不了,不在乎事业,不在乎乔衡抱不抱你,他有多骄傲对你就有多卑微。”
“他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啊。”
窗外天色昏黑,青黑色的车厢里,薛思婉泪已经控制不住。
她伸手抹了一把,突然难捱地起身跑过去,弓着腰,紧紧地抱上去。